楚昊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目光落在床沿那个眼巴巴望着零食袋的小身影上，心头突然一颤。
即便生活将她磋磨得面目全非，大凤子依然在回家后仔细拾掇过自己。
楚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想来是她特意用香胰子洗去了白日里那股刺鼻的气味，生怕熏着怀里的孩子。
——这母爱的模样，他一点都不陌生！
纵然他惹过再大的麻烦，回到家之后，老妈首先担心的，还是他这个老儿子……
“大凤姐，明天中秋，给娃儿带了些零嘴。“
楚昊蹲下身，背包里的零食哗啦啦倾倒在木板床上。
彩色包装在煤油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孩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只手指塞进嘴里吮着，另一只小手却规矩地搭在膝盖上。
大凤子见状连忙把东西往回推，“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姐不要，你赶快装起来！”
楚昊当然不让了，正色说道，“姐，今天在大院儿那边我说话语气有点重，所以才买了点东西过来向你道个歉，你要是不收，就是不原谅我了？”
“姐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这么多东西，我……大兄弟，你不用故意同情我。”
“姐，你误会了，我真是心里过不去才买了点东西过来的，况且明天就过节了，当给孩子给个零嘴还不行吗？
你收下这些东西，咱们再谈你干活的事，行吧？”
提到干活一事，大凤子犹豫了下，终于点头了。
楚昊顺手打开糖果袋，递给孩子一块。
孩子悄悄拽了拽大凤子的衣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渴望。
“叔给你的，你就吃吧，别忘了说谢谢。”
孩子一听，连忙把糖塞进嘴里，鼓着小嘴仰头眯眼，“谢谢叔叔。”
楚昊微微一笑，看向小桌上的薄薄的书本，“读的什么呀？”
“《出师表》，妈妈教的。”
楚昊身上前倾，刚要拿起看一下，左手按到床上另外一本书，低头一看，“《概率论与数理统……》”
没等他念完，就被大凤子拿走了，慌乱的塞在身后，“我在路过沟里捡的，也看不懂，想着拿回来烧火。”
烧火？
楚昊闻言暗暗摇头。
又是出师表，又是连他都没听过的什么概率论的，还给孩子取了个“展鹏”这样的名字，看来大凤姐文化水平不比他低呀……
不过，明显她不想提这些，楚昊自然不好多问，谁还没个秘密啥的。
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豆大的煤油灯上，楚昊皱眉道，“姐，你房子都是干草，又点个煤油灯，太危险了，万一着火怎么办？”
大凤子苦笑一声，“没事儿，我会注意的。
就是孩子眼看着明年就要到了入学年纪了，家里实在没钱给他当学费，所以我才想着问问你那儿有没有活干。”
见楚昊低头沉思，大凤子连忙补充道，“当然，要是实在不行，你也别为难，我养了几只鸡还有两头小猪，到时卖了它们总能凑出孩子学费的。”
“姐，你误会了，我那儿的确还需要人手干活，我刚才只是在想，找个什么样的活适合你，毕竟你平时还要照顾孩子嘛。”
“真的啊？”大凤子一听，瞬间眼中泛出光彩，“太谢谢你了大兄弟！”
可当她看到楚昊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一沓钱递过来时，顿时脸色微变，直接推了回去，“大兄弟，你这是啥意思？我就是再穷，也不吃嗟来之食！”
一个普通农村妇女，连嗟来之食这话都能冒出来……
“姐，你又误会了，这钱不是白给你的。”
楚昊笑着解释道，“我那儿除了盖房子之外，还想干点其他的营生，需要大量草帘子。
草帘子你知道吗？会做吗？”
大凤子眨眨眼，点点头，“不就是遮门或者铺房顶那样的草帘子吗？当然会做。”
“对，就是那种，我接下来需要不少草帘子。
不过我想你肯定没有本钱买稻草吧？
这钱就是你买稻草的钱，先借给你。
等你编完草帘子，我再结算工钱给你，怎么样？”
大凤子这才茫然接过钱，数了数，“二百块钱！这得买多少草帘子啊！”
楚昊要做蔬菜大棚，需要的草帘子自然不会少，大致算了算，说道，“大约几千平米吧，你先干着，不够我再跟你说。
编草帘子这活儿，你在家这边就能干，还不耽误你照顾孩子，怎么样？”
大凤子擦了擦眼角，挤出一丝笑容，“大兄弟，姐谢谢你，谢谢！
你放心，姐一定把活儿干好，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楚昊这才站起来，“时间不早了，姐，那我就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和展鹏。”
“展鹏，快跟叔说再见。”
孩子冲着楚昊挥起小手，“叔叔，再见。”
大凤子把楚昊送到门口，直到看到楚昊骑上摩托离开，这才扶起倒下的破院门，擦了擦眼睛，回屋去了。
最多再有半个月时间，可能第一场雪就要下了，楚昊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都要在十月末之前把塑料大棚弄起来。
摩托车刚进大院，就看到三个人影从锅炉房那边走出来。
除了杜老三父女之外，徐艳居然也在这里。
“徐艳？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
徐艳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走到楚昊身边，“老板，我，我觉得这三个人不太合适……”
借着摩托车灯光，楚昊看了看名单，问道，“啥意思？”
“我……”看到徐艳吞吞吐吐的样子，一旁的杜老三摇头叹道，“小昊，也难为这孩子了。
今天下午你不在，那三个人一边干活，一边奚落她，说的那些话，我都听不进去了。”
徐艳两眼通红，深吸一口气，“说我没关系，我就是觉得他们干活不太认真，老板你不是说过，出了事要我负责吗？我……”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
楚昊收起名单，让杜小芳留下来等他一会儿，又拍了拍摩托车后座，“天太晚了，上来，我送你。”
“不，不用了……”
“别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