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主轴这一步本身其实不算太难，最要命的是接下来的坐标校准。
这一步如同画龙点睛，若是没调精准，前面所有的辛苦组装都成了白费力气，机器照样是个摆设。
方凌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过正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急躁，主动上前打断了赵伟的工作，“赵兄弟，都忙活一上午了，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细活儿。”
赵伟刚才展现的技术，已然赢得了他的初步信任，眼下倒真不必争这片刻功夫。
校准是精细活，饿着肚子手抖眼花的，万一出点差错，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两天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几个小时。
赵伟确实感到腹中饥饿，没有推辞，爽快地点点头，“行，听厂长的。”
饭后，两人立刻回到车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主轴安装完毕，紧接着便是最令人屏息的调试阶段。
这一步极其精密，周立新完全插不上手，只能攥着拳头在一旁干着急，眼神紧紧追随着赵伟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厂里那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见状，互相递了个眼色，终于放下架子，主动上前搭手帮忙。
递工具、扶部件、打灯光……有了他们的协助，调试的进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此时，他们已彻底认可了赵伟的实力，自然不会再端着前辈的架子，眼下最要紧的是齐心协力，早点把这台“祖宗”伺候好。
方凌云站在稍远处，看着这一幕，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厂里这些老伙计，在大事面前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下午三点左右，阳光斜斜地照进车间。
赵伟长吁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密的汗珠，放下了手中精密的测量工具。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笃定的神情，对一直守在旁边的方凌云说，“好了，你们试试机吧。”
“快！快拿个材料过来试车！”方凌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颤，他几乎是吼着对石耀华下令。
石耀华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点头应着“是！”，转身就飞奔去取了一块标准试件，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车床的卡盘上。
机器启动，主轴旋转发出低沉而平稳的嗡鸣。
锋利的刀具切入试件，铁屑如细丝般飞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盯着仪表盘和加工中的工件。
经过一番严格的测试比对，加工尺寸、光洁度、同心度……所有数据都完美地落在了合格范围内，分毫不差！
看到这个结果，方凌云紧绷的脸庞如同冰雪消融，瞬间绽开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用力拍了下大腿，“好！太好了！”
他此刻无比庆幸，当初在绝望中选择了相信赵伟。
否则，真要把这铁疙瘩运去外地修，来回折腾，耽误一个月都是轻的。
到那时，厂子拿什么去交订单？怕是倾家荡产都赔不起那违约金！
“赵兄弟！这次……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解了我们厂燃眉之急！”方凌云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赵伟的手，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声音都有些哽咽。
赵伟笑着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随意地摆了摆，“方厂长客气了，咱们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要是觉得我这活儿干得漂亮，实在过意不去……那加点儿辛苦费是完全的。”
方凌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暗骂这小子脸皮怎么这么厚？说好价格现在坐地起价？
“小兄弟瞧你说的！咱们之前可是白纸黑字说定了价钱的！这临时加钱，不是让老弟你为难？显得咱们不守信用嘛！放心！说好的，一分不少！”方凌云反应极快，立刻换上一副“我为你着想”的诚恳表情，转头就高声吩咐，“快去财务室，把准备好的三千五百块钱拿过来！现在！马上！”
赵伟眉毛微挑，心里暗道这老狐狸，看着和和气气，打起交道来也是个滑不留手的角色！
旁边的周立新听得目瞪口呆，眼睛在赵伟和方凌云之间来回扫视，越看越觉得这俩人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大一小两只成了精的狐狸在过招！
很快，会计就捧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跑了过来，恭敬地递给方凌云。
方凌云接过，看都没看，直接塞到赵伟手里，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赵兄弟点点？数目对不对？”
赵伟也不客气，非常自然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就在方凌云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地清点起来。
他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捻动着一沓沓钞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方凌云站在一旁，脸上笑容依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赵伟点钱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端倪。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让他内心十分惊讶的细节。
面对这三千五百块钱，赵伟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似乎根本没把这笔钱放在心上。
现在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两百左右，三千五百块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大钱了。
方凌云上次的心思都在车床主轴上，没有注意到赵伟接钱时是什么表情。
今天特意观察一下，这小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稳。
“数对了，我就先走了。”赵伟数完钱后转身就要离开。
方凌云没想到对方说走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他赶紧叫住了对方。
“赵兄弟，这时间不晚了，吃完再走！”他主动发出了邀请。
他上次找人跟踪过赵伟，知道对方是机械厂的人。
对方展露了这样的技术，让他起了爱才之心。
他想通过这一顿饭，看能不能把对方从机械厂给挖过来。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认为手上握有赵伟的把柄，这件事情应该是做起来不难的。
“方厂长亲自邀请我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不会在厂里吃吧？”赵伟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方凌云笑着摆了摆手，“这自然不会，我们去隔壁的国企饭店吃，我请客！”
赵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等方凌云安排完工作，跟着对方一起离开了汽车厂。
来到旁边的国企饭店，店里没什么人，看起来非常的冷清。
一脸无所事事的服务员，在看到方凌云进来后，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方厂长你来了！贵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