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新听到这话，心猛地一紧，脸色瞬间绷紧。
方凌云将周立新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差点没控制住上扬的弧度，心中暗道，果然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啊！
反观赵伟，脸色却丝毫未变。
他迎着方凌云审视的目光，脸上维持着刚才温和的笑意，他笑眯眯地反问，“方厂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明白了。”
原本一脸掌控全局般笑意的方凌云，在看到赵伟这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后，顿时就愣住了，准备好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紧张？难道猜错了？
方凌云定了定神，决定再加点压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威胁意味，“没什么特别意思，我只是在提醒你，现在国企的员工，身份可是很敏感的，要是被人知道出来接私活……啧啧，那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开除都是轻的。”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赵伟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破绽。
赵伟闻言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轻笑了一声，神情很是放松。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向椅背，反问道：“方厂长的意思……是怀疑我外出接私活了？”
“我可没这样说。”方凌云立刻笑着摇头否认，“我只是在告诉你，这些事情之间的的利害关系。”
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逼得太紧，他的目的是挖人，不是结仇。
赵伟没再看对方，伸出筷子慢悠悠地从面前的碟子里夹起一颗油亮的花生米。
在方凌云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轻松地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才笑眯眯地、轻描淡写地抛出了真相。
“方厂长您多虑了，我前两天刚从机械厂主动下岗了。”
他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是主动申请的，随意接私活一点问题都没有。”
“噗……咳咳！”方凌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副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死死盯着赵伟，“你说什么？下岗？还是……主动下岗？”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眼下这个年代，国营大厂的铁饭碗是多少人打破头都想抢的！
居然有人主动把这金饭碗给扔了？这简直在颠覆他的三观！
方凌云和石耀华对视一眼，眼中全是震惊。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从赵伟嘴里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如今的国企确实大不如从前，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国企，是老一辈人心目中的铁饭碗。
就算厂里的经营不好，只要有政府兜底，有国家兜底，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是因为这样，各地国企的下岗这件事情才会那么难办。
很多地方三令五申，要求厂里立即拿出下岗方案，这件事情推进到厂里是非常困难的。
一百个国企里面，能够有一，两家起带头作用，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大部分的工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手上这个铁饭碗。
国企现在是很难，但谁又能够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说不定挨过这段时间，国企又重新振作起来了。
这个时候把铁饭碗丢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这是工人不愿意离开国企的一个重要原因。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这些工人一旦离开国企，真的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在他们的眼里，民营企业是非常不靠谱的，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
加上以前在国企养成的习惯，让他们到外面去根本就找不到工作。
不管哪一个企业，找的都是工人而不是大爷。
赵伟主动从机械厂下岗，这让方凌云两人实在是想不通。
“你上次在车上说的是假话？”方凌云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赵伟。
赵伟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方厂长，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我在车上说了什么话？你为什么会知道？”
“没什么。”方凌云讪讪一笑，赶紧摆了摆手，掩饰住一丝尴尬，“我是说你主动离岗下岗，现在可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做。”
赵伟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机械厂已经快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要是再不想点其他出路，我们一家都得饿死了。”
这话让方凌云的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这话让他感同身受。
汽车厂的效益在平沙市来说，算得上是非常好的了。
但他们厂现在是有危机的，那就是没有订单了。
过两个月再找不到订单，他们恐怕会跟其他国企一样，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赵伟的这一番话，让他心里有了强烈的共鸣。
他长叹一声，显露出一丝疲惫，“你说得没错，现在国企实在是太难了。”
“赵伟，反正你没有工作了，不如就来我们厂里吧！”旁边的石耀华倒是没忘记这次来的目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热切。
方凌云收拾了一下沉重的心情，赶紧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炙热起来，“赵兄弟，只要你愿意来汽车厂，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一个月至少五百块工资，你看怎么样？”
旁边的周立新听到这话，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五百块钱的工资？这可太高了！
机械厂的车间主任，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百块！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一脸热切地看向赵伟。
哪知道方凌云接下来的话，直接把周立新给干沉默了。
“车间主任这个位置现在有人。”方凌云继续说着自己的条件，语气带着安抚和承诺，“你先去车间当个副主任，待遇按主任级别走，到时候等厂子情况好起来，我再给你升职，你看怎么样？”
周立新此时看向赵伟的眼光，全是崇拜！
车间副主任！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刚才赵伟可什么都没说，这可是方凌云主动提出来的！
对方可是第一汽车厂，市里最好的国企！
想到这里，周立新的心跳突然加速，血液涌上脸颊。
赵伟要是答应，他以后当个小领导，一个月拿个三百，就能偷着笑了。
赵伟接下来的回答，却让周立新刚刚升腾起的美梦瞬间破碎，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由红转白。
“方厂长，我没兴趣。”赵伟非常爽快地拒绝了，脸上带着礼貌却疏离的微笑，“我这个人散漫惯了，不想再进国企了。”
方凌云和石耀华听到这个干脆利落的回答后，全部都怔在了原地，脸上的热情和期待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