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练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马西埃洛教练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走廊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林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身体深处积压的、被战术推演时的亢奋短暂压制的剧痛和疲惫，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而尖锐。
左腿股四头肌和臀大肌深处传来撕裂般的酸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肌的刺痛和肺部深处的灼烧，右脚踝包裹在轻便黑色支架里的部位，那内部的钝痛在每一次挪动时都清晰地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汤姆沉默地等在门外，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他看了一眼林阳苍白如纸、汗珠未干的脸，没有询问办公室里的谈话，只是递过来一支能量胶和一个印着康复中心标志的保温杯。
“补充。十分钟后，泳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林阳没有力气说话，接过能量胶，撕开封口，将粘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糊状物挤进嘴里，又猛灌了几口保温杯里滚烫的、味道古怪的草药茶。热流滚过喉咙，短暂地驱散了一丝寒意，但胃部立刻传来强烈的痉挛和灼烧感。他强忍着恶心，机械地吞咽着。
十分钟。短暂得如同喘息。林阳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和骨骼的抗议。汤姆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没有搀扶，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如同一个无情的监工。
再次踏入地下一层恒温泳池区域。惨白的灯光，冰冷的水汽，水流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一切如同昨日的重演，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加凝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巨大的蓝色水面平静得如同一块深不可测的寒冰。
墨菲已经等在水边，穿着训练服，神情肃穆如同石雕。看到林阳进来，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上前，如同操作器械般，动作精准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扶住林阳的手臂和腰侧。
“准备入水。”汤姆的声音在空旷的泳池里带着金属般的回音，他手里拿着数据板，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目标：下肢爆发力激活与耐力极限测试。动作：水下箱式跳跃（PlyometricBoxJumps），单腿左腿主导。高度：30厘米。组数：10次一组，完成三组。组间休息：水下静力支撑30秒。”
水下箱式跳跃？单腿？30厘米？林阳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昨天还只是深蹲和慢跑，今天就升级到跳跃？还是在他这条几乎被榨干的左腿上？这已经不是炼狱，这是自杀！
“我的腿……”林阳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的腿必须做到。”汤姆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目光扫过林阳那只包裹在黑色支架里的右脚踝，“十天。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要么跳，要么彻底放弃，等着被人碾碎。”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阳的心脏。
放弃？被人碾碎？希利亚德得意的脸，黑影冰冷的眼神，马西埃洛“十天之约”的沉重……瞬间在林阳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对篮球近乎偏执渴望的滚烫洪流，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来！”林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受伤的孤狼，凶狠而决绝！
在墨菲有力的支撑下，林阳再次艰难地一级一级挪下冰冷的入水阶梯。当冰凉的池水漫过胸口，巨大的浮力托起身体的瞬间，那种暂时摆脱重压的轻松感依旧短暂。墨菲将他带到泳池中央一块深水区，那里放置着一个沉在水底的、30厘米高的黑色塑料跳箱，箱体表面有防滑纹路。
“扶着我的肩膀。”墨菲的声音平板，他站在跳箱旁边，微微屈膝，将宽阔坚实的肩膀送到林阳面前。
林阳伸出颤抖的左手，死死抓住墨菲湿漉漉的训练服肩部。冰冷的池水包裹着他，水流微微晃动，冲击着他脆弱的重心。他的左腿踩在光滑的池底瓷砖上，肌肉因为恐惧和之前的过度消耗而剧烈颤抖。那只包裹着黑色支架的右脚，悬垂在水中。
“目标：蹬地发力，跳上箱体，站稳，再跳下。全程保持核心稳定，控制落水缓冲。伤腿全程悬空，不得借力！”汤姆的声音如同法官宣读判决书，在泳池上空回荡，“第一组，开始！”
林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部。他死死盯着水底那个模糊的黑色箱体轮廓，调动起左腿股四头肌和臀大肌深处最后残存的力量。他猛地屈膝下蹲，身体如同压缩的弹簧！水流巨大的阻力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拉扯着他！
“喝！”林阳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蹬地跳跃！
哗啦！
水花激烈地溅起！
左腿的肌肉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力量传递严重受阻！预想中的高度根本没有达到！他的身体仅仅向上冲起不到十厘米，就因为力量不足和水流阻力，重重地砸落在跳箱边缘！脚掌只有前半部分勉强踩在湿滑的箱体边缘，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呃啊！”林阳闷哼一声，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倒！要不是左手死死抓住墨菲的肩膀，他必然直接摔入水中！
“核心！力量！爆发力在哪？！”墨菲的吼声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他强壮的手臂猛地发力，强行将林阳摇晃的身体稳住，另一只手用力将林阳那只滑落的左脚重新按回跳箱边缘，“站稳！重新跳！”
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左腿传来的剧痛让林阳眼前阵阵发黑。第一次尝试，惨败！但他没有时间犹豫。汤姆冰冷的计时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他咬碎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他再次屈膝，将身体沉入水中，左腿的肌肉在极限拉伸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起！”墨菲的吼声再次响起。
林阳再次爆发！这一次，他调动了腰腹核心全部的力量，如同拧紧的麻绳！力量从腰部传导，驱动左腿！蹬地！向上！
哗啦！
身体终于向上冲起！左脚掌艰难地、踉跄地踏上了30厘米高的跳箱顶面！水花四溅！
“站稳！”墨菲厉喝。
林阳的身体在水中剧烈摇晃，水流冲击着他的腰腹。他死死绷紧核心肌肉群，左手几乎要抠进墨菲的肩膀肉里，才勉强维持住单腿站立的平衡。冰冷的池水没到胸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左腿的肌肉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剧烈痉挛、颤抖，酸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仅仅是站在箱顶，就已经耗尽了全力！
“下！”汤姆的命令没有丝毫停顿。
林阳看着脚下冰冷晃动的池水，深吸一口气，屈膝，控制着身体重心，单腿发力向下跳落！
噗通！
身体砸入水中，巨大的冲击力透过水流传递到全身，尤其是那条早已不堪重负的左腿！膝盖和脚踝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林阳闷哼一声，身体在水中猛地一沉，呛了一口水！
“缓冲！控制！”墨菲的吼声再次响起，手臂用力将他拽起，“继续！下一个！”
地狱般的循环开始了。每一次蹬地上跳，都伴随着左腿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力量的严重不足，成功率低得可怜。即使勉强跳上箱顶，维持平衡也如同走钢丝，耗尽心神。每一次落水，都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中，冲击着身体的每一处旧伤。汗水混着池水模糊了视线，剧烈的喘息让胸腔如同被烙铁灼烧。左腿的肌肉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强烈的抽搐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罢工。
“第五次！动作变形！核心松散！”墨菲的斥责如同冰雹。
“第八次！爆发力呢？！软脚虾吗？！”汤姆的冷语如同鞭挞。
林阳的意识在极度的痛苦和缺氧中反复沉浮。支撑他的只剩下机械般的重复和那股签下名字时植入骨髓的、近乎自毁的狠厉！跳！站稳！跳下！再跳！每一次循环都像是在地狱的刀山上滚过一遍！身体早已超越了极限，每一次动作都像是在透支生命本源！
当第十次落水，林阳几乎是被墨菲从水里拖起来的。他瘫软地靠在墨菲身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水沫，牵扯着肺部和肋间撕裂般的疼痛。左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无尽的酸软和剧烈的痉挛。眼前阵阵发黑，耳边的声音变得遥远。
“休息结束！水下静力支撑！三十秒！”汤姆的声音冷酷地掐断了短暂的喘息。
墨菲立刻将林阳的身体摆正，强迫他单腿（左腿）站立，双手扶住他的腰侧和后背：“对抗水流！核心收紧！保持！”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林阳淹没。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不断下沉。水流从四面八方拉扯着他，冲击着他的平衡。左腿的肌肉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剧痛和酸软让他几乎站立不住。腰腹核心的力量早已枯竭，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三十秒的静力支撑，在极限的疲惫下，漫长得如同永恒。
“坚持！十秒！”汤姆盯着秒表。
林阳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汗水混着池水从额头疯狂滑落。十秒！每一秒都是意志力的终极燃烧！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
“时间到！”汤姆的声音如同天籁。
林阳瞬间脱力，身体猛地一软，全靠墨菲支撑才没沉入水中。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
“下一组！”汤姆的命令无缝衔接。
林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还有两组？！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准备！”墨菲的声音如同催命符，手臂再次发力，将林阳摇摇欲坠的身体扶正。
林阳闭上眼，狠狠咽下喉咙里的腥甜。放弃的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无比诱人。但希利亚德那张阴鸷的脸，马西埃洛“十天之约”的重压，汤姆“被人碾碎”的冰冷警告，还有他签下名字时那股决绝的火焰……这一切瞬间压倒了放弃的念头！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林阳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睁开眼，那里面只剩下被痛苦和绝望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火焰！他不再去看那个该死的跳箱，不再去想身体的极限，驱动着那具早已不属于自己的残破躯壳，再次沉身、蹬地、向上跃起！
水花激烈地溅起，带着一种绝望的悲壮……
***
当第三组最后一次落水完成，林阳像一具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墨菲强壮的手臂里，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头无力地垂着，湿透的黑发紧贴苍白的脸颊，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张开，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左腿如同两根面条，在水中无力地漂浮着，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
汤姆快步走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连接在林阳胸口的无线监护仪屏幕。心率曲线已经从刚才跳跃时的疯狂峰值急剧回落，但回落的速度异常缓慢，波形紊乱，血氧饱和度依旧在危险的低值徘徊。他拿起数据板，在上面飞快地记录着：“爆发力输出效率低于预期阈值37%，肌耐力彻底崩溃，乳酸堆积峰值超警戒线，核心稳定性在动作后期完全丧失，存在严重动作代偿风险。”他的声音冰冷，如同宣读一份病危通知。
“带他上去。冰敷，加压。监测肌酸激酶（CK）和肌红蛋白（Myoglobin）指标。”汤姆对墨菲吩咐道，语气凝重，“肌肉溶解风险……极高。”
肌肉溶解！墨菲扶着林阳的手臂猛地一紧，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凝重。他不再犹豫，半拖半抱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林阳弄上泳池边的阶梯。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