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公道，实则是要把最肥的一块肉硬生生从李泽嘴里剜走。
周围的村民们一听，眼睛都亮了，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这年头，一块狼皮拿到镇上，能换回多少粮食和布票？那可是笔巨款！三只兔子跟这狼皮一比，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我看行！”何昌第一个附和，搓着手，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完整的狼皮，“王叔说得对！这狼皮归了公，卖了钱，家家户户都能分点，这才是正理！”
“就是！他李泽一个人，要那么好的皮子干啥？又不能当饭吃！”郝军也跟着起哄，语气里的嫉妒和贪婪毫不掩饰。
“咳……”
一声压抑的咳嗽从屋里传来，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李泽心上。
他没理会那帮村民，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鲜血浸透的胳膊，又抬眼看了看村长王亮那张布满褶子、看似公允的脸。
真拿他当好欺负的吗？
他重生归来，跟大家还是太讲道理了，真有人把他当软柿子捏了。
“王叔。”李泽站直了身子，尽管摇摇欲坠，但腰杆挺得笔直，“我进山前是说过，猎物分村里一半。”
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地上的东西。
“一，二，三，三只兔子。加上这头狼，一共四样。一半，是我拿两样，村里拿两样。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这头狼归你们，三只兔子归我？您这账，是怎么算的？”
王亮被他问得一噎，老脸有些挂不住，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你这娃子，咋这么算计？狼是大家伙，兔子是小东西，能一样吗？狼皮归公，是为大家伙着想！”
“为大家伙着想？”李泽冷笑一声，不等王亮再开口，他走到狼尸旁，一把掰开狼嘴，露出磨损严重的獠牙：“看这牙！再看它这身皮包骨！它老了，弱了，抢不过年轻的狼，所以被赶了出来。这种被驱逐的‘独狼’，要么饿死，要么就会冒险闯入人类的地盘，因为它已经没退路了！”
“一头老狼都敢下山，你们猜猜，把它赶出来的那些年轻力壮的狼，现在饿到了什么程度？它们又在哪里？这是谁来管，你何昌吗？”
他指向何昌，何昌吓得一哆嗦，连连后退。
“还是你郝军？”
他又转向郝军，郝军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还死鸭子嘴硬：“你……你少他娘的在这儿危言耸听！吓唬谁呢！”
“吓唬你？”李泽猛地一把撕开自己胳膊上胡乱缠着的布条。
“嘶——”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伤口血肉模糊，几个牙印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李泽把血淋淋的胳膊伸到郝军面前，几乎戳到他鼻子上：“这是狼咬的！你觉得它是在跟我闹着玩吗？有种，今天晚上你睡村口，看看狼群会不会来找你唠嗑！”
郝军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都别围着了！”周晓尖厉的声音响起，她快步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打开随身的药箱，“这是贯穿伤，再不处理，这条胳膊就废了！狼嘴里有数不清的病菌，不赶紧打破伤风和疫苗，会得狂犬病！那是会死人的！”
她一边利索地拿出纱布和消毒水，一边抬头怒视着王亮：“王村长！李泽是为了救他妹妹才拼的命！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周晓是下乡知青，是医生，她说的话分量比谁都重。什么狂犬病会死人，这话一出，村民们看那狼尸的眼神，顿时从贪婪变成了恐惧。
王亮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任人拿捏的混账小子，今天变得这么扎手，不仅有股不要命的狠劲儿，还有脑子。狼群的威胁，他这个在山里过了一辈子的人，比谁都清楚。
他吧嗒吧嗒猛吸了几口旱烟，终于松了口：“行了！狼是你打的，你功劳最大。这样，狼肉，你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村里分。三只兔子，你全拿走！这总行了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狼皮最值钱，这个必须归公。卖了钱，给你妹买药，剩下的大家分。”
这话说得漂亮，看似做了巨大让步，实则还是把价值最高的狼皮牢牢攥在手里。
李泽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到这份上了，他还想怎样？
“王叔，我不要钱，也不要村里分的肉。”李泽盯着王亮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出了自己的盘算，“我有个提议。”
“从今天起，这杆枪，我用。我给村里当护林员，每天巡山，保证村子周围的安全，要是有野猪、狼瞎子靠近，我负责驱赶，或者猎杀。”
“作为报酬，我打到的所有猎物，皮毛，归我。肉，我留三成给我和我妹活命，剩下的七成，全归村里！”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护林员？
这在村里可是个正经差事，虽然没工分，但权力和收益是实打实的！以前都是村里最有经验的老猎人才能干。
“凭什么！”何昌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一个成天鬼混的二流子，凭什么当护林员？这枪是村里的公产！”
李泽猛的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何昌，浑身的杀气像是凝成了实质：“就凭老子敢跟狼玩儿命，你敢吗？！”
他一脚踢在死狼的头上，狼头在雪地里滚了半圈。
“就凭我能分清公狼母狼，看得出畜生的脚印，知道它们的习性，你们谁行？！”
“枪是村里的，没错！可这颗子弹，是我爹当年用命换来的！我用我爹的子弹，给我妹换条活路，有错吗？！”
他环视一圈，声音提到了最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头顶。
“今天，我李泽把话放这儿！这个护林员，我当定了！谁要是不服，现在就跟我进山走一趟！看看最后，是谁能活着带肉回来！”
他浑身浴血，左臂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右手却死死攥着那杆老旧的猎枪。那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模样，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村民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不用自己冒险，就有七成的肉吃，还能保证村子不受野兽骚扰。这笔账，谁都会算。李泽再混账，可他今天提回来的狼和兔子是实打实的。他那条差点废了的胳膊，也是实打实的。
利益，动摇了人心。恐惧，也压倒了嫉妒。
王亮沉默了，他看着李泽，眼神复杂。他知道，这个提议对村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他不能轻易答应，这会动摇他作为村长的权威。
就在这时，一直没作声的郝军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不敢看李泽，却梗着脖子对王亮喊道：“村长，不能答应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运气好碰上个半死不活的狼吗？这护林员是啥差使？能让一个二流子干？这枪是集体的，凭啥给他一个人用？没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