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刚给甜甜讲完故事,把她哄睡,正准备吹灭煤油灯,躺下入睡。
就听见院外传来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卫国哥!"
赖强扒着篱笆墙直喘气,一头短发汗水淋漓,"孙队长让你去一趟村部,县经委的人带着封匿名信杀过来了,说咱毛巾厂挪用资金、偷税漏税!"
李卫国正给甜甜掖被角的手顿了顿。
为了避免像前世那样被人查账抓把柄,重生后,他每天都会在收工后的账目核对一遍,确保每笔进料单和工资表都准确无误,最后再整理好锁进木箱里。
"秀娥,你看着甜甜。我去处理一下就回来。"李卫国拍了拍赵秀娥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
他随后转身快步往村部走。
赖强跟在后面急得直喊:"卫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刚听孙队长说那信写得有鼻子有眼,连上个月买染料的钱都列出来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是......"
"先看账。"李卫国打断他。
村部堂屋,两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正在八仙桌上翻着一摞账本。
孙队长蹲在门槛上抽烟,看到李卫国过来,站了起来,"卫国啊,这是县经委的代表,他们收到匿名举报信,来查账,我跟他们说了你不是那号人,可人家要证据......"
"孙队,您放心!清者自清,证据我带来了。"李卫国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露出整整齐齐的票据。
毛巾厂所有的进料单都有供销社的红章,每个月的工资表上都有每个工人的手印,连买扫帚的两毛五都记着"王二婶代买"。
戴眼镜的干部翻到最后一页时,镜片下的眼睛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李同志,这些凭证保存得倒齐全。"
"我们厂里规定每月十五对账,雷打不动。"
李卫国声音平稳,他可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喝得醉醺醺的只会撕账本。
"我这人别的不会,就认个'清楚'。"
另一个干部翻着税务联单挑眉:"你这税倒是一分没少交。"
赖强凑过来,手指指着联单上的日期:"那当然了,上个月县税务局来宣传税法,卫国哥带着全厂人听了三天课,回来就说'咱们是集体创收的厂子,要按县里的要求走,绝对不偷税漏税,让人戳脊梁骨'。"
他挤挤眼睛,"您说这要真是挪用,能把账做得比姑娘绣的花还齐整?"
戴眼镜的干部脸色缓和了些,合上账本:"初步看没问题。"
他顿了顿,"不过还有一处需要证明。我们收到的匿名信里还提了笔'不明支出'——说是上个月十五,你取了五百块现金。"
李卫国心里"咯噔"一下。
那笔钱是给李思甜看病的,这笔钱都挖出来了,看来没少下功夫调查他。
"那是给我闺女看病的钱。"
他从裤兜摸出张皱巴巴的收据,"县医院的凭证,周大夫能作证。"
他把收据推过去,"我闺女上个月出发烧,烧到四十一度......"
李卫国停了下:"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孩子治病。"
戴眼镜的干部看了眼收据日期,又抬头看他:"这钱是从厂里账上支的?"
"是我这个月的工钱。"李卫国掏出工资条,"我让赖强去取的,他能作证。"
赖强立刻拍胸脯:"可不嘛!
那天我扛着粮袋刚到村口,卫国哥拽着我就往信用社跑,说'娃烧得说胡话了',急得连鞋都跑掉一只......"
两个干部对视一眼,戴眼镜的把账本推回来:"行,没发现问题。"
他收拾公文包时瞥了眼窗外,"不过匿名信没留名,你们自己也多留意。"
李卫国送走干部时,太阳都已经升到头顶。
赖强跟着他往厂里走:"卫哥,我猜准是张会计那亲戚干的!
你还记得不,上回他想往咱厂送次布,你没要,他脸都绿了......"
"先别急着猜。"李卫国弯腰捡起块鹅卵石,"防人之心要有,但得抓现行。"
一周后晌午,李卫国在镇上进布料。
集市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李卫国蹲在布摊前翻着一匹蓝卡其布,突然肩头被人猛推了一把。
一个穿花衬衫的胖子,手里拿着个黑布包,“嘿,兄弟,找你半天了,你在这里啊。”说着,就把黑布包往李卫国怀里塞,“这是你刚刚放我这的。”
李卫国连忙后退几步,布包"啪"地掉在地上。
里面滚出几块进口涤纶的布料,亮闪闪的,还带张发票,金额栏赫然写着"三千元"。
"你认错人了。"他蹲下身捡布包,指尖摸到布料上的外文商标,心里"嗡"地响起来。
这不是前世二婚那女人用来坑他的包吗?
"别装蒜!"胖子旁边的瘦高平头男往前逼,"刚才在信用社,你说'这布先放我这儿'......"
"信用社?"李卫国突然提高声音,"各位乡亲都听听,这两位说我在信用社里给了布包!"
他转身看向围过来的人,"我李卫国在镇上买布三年了,谁见过我进信用社?"
围观的王婶凑过来:"卫国兄弟买布从来都是现金,上个月还帮我捎过盐呢!"
平头男脸色变了,拽着胖子要跑。
李卫国一把揪住花衬衫的后领:"想走?
先跟我去派出所把话说清楚!"
"哎哎哎!"胖子急得直跺脚,"别介,我们就是帮人送个包......"
"帮谁?"李卫国攥得更紧,"谁让你们来的?"
"张、张会计的表弟!"瘦子哭丧着脸,"他说给二百块,让我们把包塞给你......"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赖强从街角的茶摊晃过来,手里端着碗凉茶:"我就说蹲这儿有用吧?"
他冲李卫国挤眉弄眼,一脸得意,"昨儿我瞧着这俩在厂门口转悠,就觉得不对劲,立马就让二狗子盯着了,果不其然有猫腻。"
派出所里,花衬衫的胖子禁不住拷问,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张会计表弟给招了,怎么递钱、怎么交代"往死里整李卫国"全招了。
李卫国看着笔录上的交代,气的牙痒痒,这些可恶的人,还是一样的套路,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想整得人可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他媳妇赵秀娥。
"强子,谢了。"从派出所出来,李卫国拍了拍赖强的肩。
赖强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冲李卫国笑:"卫哥,说这话见外了啊。咱哥俩谁跟谁呢?
上回你帮我妈找丢失的羊,我还记着呢。"
他突然收了笑,"不过卫国哥,咱们这段时间遇到了不少事情,你这厂子越做越大,要红的人越来越多,我估摸着往后的麻烦怕不止这些。"
月亮当空时,两人坐在河边吹着风。
赖强看着河边的柳树:"卫国哥,你是城里来的知青,总有一天要回县城,可等你走了,这些牛鬼蛇神再来我该怎么办呢?"
李卫国想起赖强前世在这个河边被他骂没出息时,他气鼓鼓的扭头走了,结果第二天还是给他弄来了返城指标,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强子,你也很优秀的,不要怕。我走了,你就把厂子看紧点。"
他拍了拍赖强的肩膀,"等我在县城站稳,就接你去城里开分号。"
赖强拿出瓶二锅头,仰头灌了口酒:"我信你。"
河水哗哗淌着,好像把这个承诺带到远方。
李卫国望着对岸村子里忽明忽暗的灯火,想起匿名信上的字迹——那笔锋跟那个女人的一模一样,会是她吗?
"明儿我去县城办点事。"他突然说。
赖强转头看他:"啥事?"
"查点旧账。"李卫国拍了拍裤腿,站了起来,"有些事,该弄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