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柳夫人又克扣了咱们院里的炭火。芷兰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走进来，呵出一口白气，这才初春，夜里还冷得很呢。
宁婉霜从医书中抬起头，窗外的梅枝上还挂着残雪。她唇角微勾，从梳妆台暗格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最新一页。
三月初二，炭火二十斤，实发五斤
三月初五，绸缎十匹，实发两匹...
三月初八，银丝炭三十斤，未发...
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前世柳氏就是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切断她在府中的生存资源，最后让她叫天天不应。
芷兰，去把厨房的刘妈妈叫来。宁婉霜合上册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就说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治她儿子的腿伤最是有效。
*****
半个时辰后，刘妈妈千恩万谢地捧着药包离开。宁婉霜指尖轻叩桌面，看着桌上新送来的银丝炭和几匹上好的云锦，微微一笑。
小姐，您怎么知道刘妈妈的儿子摔伤了腿？芷兰一边整理布料一边好奇地问。
前日你去大厨房取点心时，我听见两个婆子议论。宁婉霜轻描淡写地说，没提这是前世发生过的事。那时刘妈妈的儿子因延误治疗落下残疾，柳氏趁机换上了自己的心腹掌管厨房。
把这些料子收好，过几日请绣娘来做几身新衣。宁婉霜抚摸着光滑的缎面，记得，要避开柳氏的眼线。
芷兰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小姐，方才我去厨房时，听见春桃和几个丫鬟说...三皇子府上递了帖子来，说要拜访老爷。
宁婉霜手指一顿。萧煜恒要来宁府？前世可没这回事。
什么时候？
说是明日未时。芷兰眨眨眼，小姐认识三皇子？
宁婉霜想起那枚藏在香囊里的玉牌，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有过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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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宁婉霜特意换上一身浅碧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她早早来到后花园的凉亭，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前院来人，又不显得刻意。
小姐，您都坐了半个时辰了。芷兰递上一杯热茶，三皇子真的会从这里过吗？
宁婉霜抿了口茶：父亲书房到正厅，这是必经之路。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脚步声。宁婉霜立刻挺直腰背，装作专心看书的样子。脚步声渐近，却在拐角处停住了。
...兵部的账目明显有问题，宁大人当真不知情？萧煜恒的声音低沉冷冽。
殿下明鉴，下官只管户部，兵部的事...父亲的声音透着惶恐。
是吗？那去年北疆军饷的调拨文书上，为何有宁大人的印鉴？
宁婉霜屏住呼吸。北疆军饷！前世萧煜恒就是因为追查此案被太子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她悄悄探头，看见父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下官需要查查档案...
不必了。萧煜恒突然转身，目光直直射向凉亭，看来宁大人府上，还有位喜欢听墙角的千金。
宁婉霜心头一跳，却不动声色地合上书卷，起身行礼：臣女见过三殿下，父亲安好。臣女只是在此读书，无意打扰二位议事。
阳光透过梅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萧煜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认出了她。
宁小姐好雅兴。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山海经》？
宁婉霜暗暗庆幸自己早有准备：闲来翻阅，解闷而已。
萧煜恒忽然伸手抽走她手中的书，翻到扉页——那里有她母亲亲笔题写的婉霜吾儿惠存六个字。
字不错。他将书递还，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指，令堂写的？
宁婉霜点头，注意到父亲脸色变得古怪。
宁大人好福气，有个才貌双全的千金。萧煜恒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不知可曾许配人家？
宁尚书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小女...还在守孝...
是吗？萧煜恒突然转向宁婉霜，宁小姐可知道月照孤松，寒潭鹤影的出处？
宁婉霜心头一震。这是母亲生前常吟的诗句！她下意识答道：是前朝隐士林逋的《山园小梅》，不过原句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殿下说的似是改编...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萧煜恒眼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而父亲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有趣。萧煜恒轻轻击掌，宁小姐果然博学。宁大人，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婉霜一眼，转身离去。
*****
你从哪里知道那首诗？！一回到书房，宁尚书就厉声质问。
宁婉霜佯装不解：是母亲教女儿的，有什么问题吗？
宁尚书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挥了挥手：以后少在三皇子面前卖弄才学！回你院子去！
宁婉霜恭敬退下，心中疑云密布。那首诗有什么特别？为何父亲如此紧张？还有萧煜恒的反应...
大小姐！不好了！刚回到院子，芷兰就慌慌张张地跑来，修远少爷掉进荷花池了！
宁婉霜心头一紧。宁修远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弟，生母早逝，前世就是在今年冬天意外落水身亡的。
人在哪？带路！
*****
荷花池边围着一群丫鬟婆子，却没人下水救人。八岁的宁修远在水中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
都愣着干什么？！宁婉霜厉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池水中。
初春的池水刺骨寒，她咬牙游到宁修远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池底的水草缠住她的脚踝，她拼命挣扎，肺里像是要炸开一般。
就在她力竭之际，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和宁修远拉上岸。宁婉霜呛咳着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萧煜恒竟然去而复返！
宁小姐的胆识，真是令人惊叹。他脱下大氅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宁婉霜顾不上道谢，急忙检查宁修远的状况。孩子已经昏迷，嘴唇发紫。
让开！她推开围上来的婆子，迅速按压宁修远的胸膛，然后捏住他的鼻子，俯身渡气。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萧煜恒眸光一沉，厉声道：都退下！
反复几次后，宁修远哇地吐出一大口水，醒了过来。
姐...姐...孩子虚弱地抓住宁婉霜的衣角。
宁婉霜鼻子一酸。前世她胆小怕事，对这个弟弟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他被柳氏害死。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没事了，姐姐在。她紧紧抱住宁修远，没注意到萧煜恒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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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宁婉霜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额头。
娘亲...她无意识地呢喃，抓住那只微凉的手。
宁婉霜。一个低沉的男声唤她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玄色身影。是梦吗？还是萧煜恒真的来过她的闺房？
次日清晨，宁婉霜的烧退了。枕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瓶，里面装着三颗药丸，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这是皇室专用的雪参丸。
芷兰，昨晚谁来过？宁婉霜急切地问。
芷兰一脸茫然：没有啊，我一直守着小姐。
宁婉霜握紧瓷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萧煜恒夜探闺房？他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一株红梅悄然绽放。宁婉霜摊开掌心，里面是她昨夜半梦半醒间，从那玄色衣袖上扯下的一枚扣子——上面刻着细小的松鹤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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