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从御前殿出来的时候，暖融融的阳光正斜斜地洒落在青石台阶上。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睛，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此时，她脚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细细长长的，就像一把还没从刀鞘里拔出来的刀，透着一股隐隐的锋芒。
苏晚晚现在身为直管女官，这身份可不像以前在尚服局当小宫女那会儿，整天默默无闻的。如今她有了特权，可以越过内务府，直接向皇帝汇报事情。这头衔，就好比是打开权势大门的钥匙，谁拿到手里，就能摸到点权力的边儿；但同时呢，它也成了众人眼里的靶子，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之前林掌事跟她说的那句话“有些事情，还是别查得太深为好”，苏晚晚不仅听进去了，而且记得牢牢的。不过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自己现在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压根儿就没有退路了。
苏晚晚回到尚服局，刚走到自己住处门口，就瞧见那儿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是个穿着淡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背对着她站在走廊下面，手里拿着一卷书，那神态悠闲得很，仿佛不是专门来找人的，倒像是不小心误打误撞跑到这儿来欣赏风景的书生。
苏晚晚瞧见这情形，脚步不由得停了一下，眉毛轻轻挑了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迈着步子慢慢走上前去。
那个年轻男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模样清俊却又带着几分苍白的脸。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那目光却冷冰冰的，就那么淡淡地扫了苏晚晚一眼。
“苏姑娘。”他声音温和好听，还带着几分熟络的感觉，“在下是三皇子墨修宸，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晚晚赶紧垂下眼眸，轻轻屈膝行了个礼，说道：“殿下这可折煞奴婢了。”
墨修宸轻轻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卷合上，说道：“咱俩又不是主仆关系，何必这么拘礼呢？”
苏晚晚没说话，只是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出一条路，领着墨修宸进了屋子。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窗户边上的案几上摆着几本旧册子，那纸张都泛黄了，上面的墨迹也变得斑斑驳驳的。香炉里还燃着半截沉水香，散发出来的香气幽幽的，若有若无，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墨修宸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旧册子，突然开口问道：“你在查什么呢？”
苏晚晚正端着茶的手一下子停住了，茶汤晃荡了几下，在杯子里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回殿下，奴婢只是在整理历年采办的账目，为春宴做准备呢。”
“哦？”墨修宸挑了挑眉毛，语气显得很随意，“那你有没有发现，淑妃娘娘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可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啊？”
苏晚晚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
“奴婢不敢胡乱议论主位娘娘们的事情。”
“你不敢？”墨修宸轻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探究的神色，“可我知道，你一直在查。从你第一天进尚服局开始，就没打算老老实实待着。”
苏晚晚依旧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可手指尖却不自觉地悄悄收紧了。
她心里明白，墨修宸不会平白无故地找上门来。这位三皇子平日里一向很低调，可在朝堂上暗地里布的局可深了去了。现在他亲自跑来见自己，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且他这会儿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儿。
苏晚晚抬起眼睛，目光清澈得就像一汪清水，可里面却藏着一丝不太容易被发现的锋芒。
“殿下既然知道奴婢在查，想必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要是真有问题想问，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墨修宸看着她，眼神慢慢变得深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推到苏晚晚面前。
“这是淑妃给皇后的密信副本。”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上面写着，她在春宴要用的香料里，掺了一种西域的奇香‘梦魂’。这种香无色无味的，但是能让人神志不清，要是用量掌握得好，甚至能让人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苏晚晚不动声色地翻开信笺，眼睛扫过上面的字迹，可心里却像敲响了警钟一样，警觉起来。
这信肯定不是真的。
她前世虽然没掺和过这件事儿，但是凭着对宫里局势的了解，还有这几天查账的经验，她心里有数，淑妃就算是想贪污，也不至于傻到用这么明显的手段来影响春宴。
再说了，梦魂香特别稀有，市面上基本上很难找到，而且还得用特定的药引才能调制，稍微出点差错就可能让人中毒。
这封信，铁定是假的。
可问题来了——墨修宸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份假情报呢？
苏晚晚抬起头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问道：“殿下特意把这封信送来，是想让奴婢怎么处理呢？”
墨修宸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着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苏晚晚低下头把信收起来，语气平静地说：“多谢殿下信任。奴婢会妥善处理的。”
墨修宸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临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苏姑娘，你很聪明。不过有时候，太聪明的人往往死得也快。”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苏晚晚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动一下。
直到窗外吹进来一阵风，把桌子上的旧册子吹得沙沙作响，她才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把那份信笺摊开，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墨修宸的目的，肯定不只是单纯地试探自己这么简单。
他说不定正在布一个更大的局。
而自己，要不要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呢？
天色越来越暗，尚服局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只有苏晚晚房间里的蜡烛还亮着，昏黄的烛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坐在灯光下，把那份假信重新抄写了一遍，那笔迹模仿得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笔画细微的顿挫都学得丝毫不差。最后，她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话：“皇后若欲除苏氏，宜借他人之手。”
第二天一大早，苏晚晚瞅准机会，偷偷地把这份伪造的信件塞进了皇后贴身宫女的怀里。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皇后就把淑妃身边的大红人翠屏叫了过去，质问她淑妃是不是私底下联络过外臣。翠屏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地否认，可皇后一句“证据确凿”，把她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张嘴。
与此同时，淑妃也在自己的宫里召集了亲信，开始调查苏晚晚的底细。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新晋女官，比她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一边是皇后那边起了疑心，一边是淑妃这边开始调查，两方势力互相猜疑，彼此试探，尚服局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就像拉紧了的弓弦，一触即发。
而这一切，都被苏晚晚看在眼里。
她并没有掺和到任何一方里面去，只是安安静静地观察着，耐心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三天之后，皇后发起了一场内部清查行动，悄无声息地就开始了。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淑妃那一帮人去的，理由是“私通外臣、图谋不轨”。
这期间，墨修宸一直都没露面，好像这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直到有一天傍晚，他在御花园里偶然碰到了苏晚晚，两个人的目光再次交汇在一起。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镇定。”他压低声音说道，“也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苏晚晚微微一笑，反问道：“殿下觉得，我应该害怕吗？”
墨修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你觉得呢？”
夕阳慢慢西沉，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投射在地上，就像一道看不见的锁链，一点一点地慢慢缠绕过来。
苏晚晚迎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就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这场宫廷里的争斗，真正厉害的对手，这才刚刚登场呢。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