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将目光转向沈琬,若有所思。
舒若亭到底是沈家主母,一切事情都还是她说了算。
沈琬沈家嫡女的身份在这一刻也不好使,一个是沈家主母,另一个是嫡女,孰轻孰重,他们还是能分得清。
算了,豁出去了!
一个小厮踢着沈琬的膝窝,重重一下,疼得沈琬咬紧下唇,额上流沁细密汗水,不得不倒在地上。
两人押着她,跪在舒若亭面前。
“沈琬,我辛辛苦苦将你养育成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可是生你养你的母亲!”舒若亭眉毛紧皱,能够夹死一只苍蝇。
她不喜欢这个女儿,更不能允许她来反抗她的威严。
今日,她倒是要看看,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厉害,还是她一个羽翼未满,空有虚名的沈家嫡女厉害。
她抬起沈琬的下巴,质问道,“说,你昨日究竟跟谁在一起!”
沈琬下巴被捏着,动弹不得。
身后的人也没有当她是沈家人对待,胳膊两处几乎是被压制着,被掰得生疼。
冷汗直冒,她咬着下唇,目光转向沈芸,“妹妹为何不告诉母亲?”
沈芸没想到她会将矛头指向自己,短暂愣住,思忖片刻后连忙解释,“阿姐,我只是看到一个男子进了阿姐的房间,但是那人的模样,妹妹没有看清。
都怪我,让那采花贼夺走了阿姐的清白之身。”
沈芸紧张咽了口唾沫,她的确没有看到人,但她又怎会不知道沈琬中了那西域进贡的合欢散。
若不与男子欢好,恐怕她今日就无法站在这。
听到这,沈琬心中有数。
——果真是她们给她下的合欢散。
沈琬嘴角扯起一抹笑,她的好妹妹,张口闭口就是男人毁了她的清白。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关心她。
只怕她心里想着的,是坐实她这个阿姐与男人私通的罪名。
沈琬脸上的伤口割裂与双膝的麻木感凌乱交织,却比不上心中半分疼痛,面前所害她之人,是她的母亲,妹妹!
贵女在成亲之前与外男有所勾结,一旦发现,轻则毁了名声,重则浸猪笼,她前世正是因为被浸猪笼后一蹶不振,千人骑万人骂。
尽管舒若亭并未发现两人有染,只是一口咬定。
然而,与她欢好的蒙面人却不见踪影,根本救不了她。
重来一时,沈琬坚信只要咬死自己是清白之身,舒若亭与沈芸就拿她没辙,最重要的,是两人手上并无确凿证据。
仅听沈芸的一面之词,无法给她定罪。
跪的时间长了,膝盖摩擦磨出血。
沈琬强忍疼痛,想要微微挪动身子,但身后的两人却仍然死死扣住她,沈琬压着嗓子,对上舒若亭的目光,一字一顿,“母亲真要这么绝情吗?”
她在犹豫,试探,想看看母亲是否真的一点也不爱她。
良久,无人应答。
这一刻,沈琬才真正明白。
舒若亭不喜她,甚至是恨!
沈琬复挣扎几下想要站起身,无果后绝望开口,“放手。”
闻言,沈琬身后两小厮你看我我看你。
心中纠结。
两人些许为难,但转念一想,沈丞相最在乎最宠爱的,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正是这沈琬。
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准没好果子吃,思前想后,两人默契松手,只是虚押。
“沈琬,我真是给你脸了,你竟敢骑到我头上。”舒若亭说得咬牙切齿,目光一紧,恶狠狠瞪着面前之人。
下一秒。
巴掌声响亮。
闺房骤然安静下来,一丝声响也没有。
“阿娘!阿姐她……”
沈芸用帕子轻擦泪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仿佛被打的人不是沈琬而是她,“阿姐只不过是害怕,并没有忤逆阿娘的意思。”
言毕,沈芸上前,欲将沈琬从地上扶起,“阿姐……”
“滚。”沈琬拒绝,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舒若亭本是将门之女,一巴掌下来,沈琬也没承受住,直接就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见状,沈芸半蹲的身子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她尴尬一笑,缓慢起身,这么喜欢跪,那就一直跪着吧,然而,开口时却换了个人,“阿姐,阿娘也是因为你好。”
“芸儿,你不用替她解释,一个浪荡女,打了便是打了。”舒若亭温柔地捧起沈芸的手,她替她拂去灰尘。
可是,沈芸手上又怎么会沾染灰尘?不过是碰到了沈琬的衣袖一角罢了。
两人温馨一幕刺痛沈琬,明明她也是他的女儿,怎么她的心就完全偏向了沈芸,难道,她有那么差劲,有那么令人作呕吗?
一个唤芸儿,一个唤浪荡女。
沈琬心脏像被人抽去一块,重重踩在地上,碾碎。
揪心恶痛由心脏那处蔓延至全身,痛的她呼吸不过来。
左脸被划伤,如今,右脸上慢慢浮现红色五指巴掌印。
火辣辣的疼。
她知道舒若亭不喜自己,在她来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经历的时候,心中还是止不住涌起酸涩。
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流至五脏六腑,渗透到她每一滴血液。
这时,另几个小厮搬着长凳棍杖进门,低下头,“大娘子,对不住了。”
沈琬没抵抗,傀儡似的任由摆布,她咬着牙,承受每一棍打在身上的疼痛,眼眶不知在何时早已雾蒙一片,血水一点一点浸染裙布,直到她意识模糊。
……
再次醒来,已是黑夜。
察觉沈琬指尖微动,季月几乎是扑上来。
她捧着沈琬的手贴在脸颊上,泪水坠下,“娘子,我还以为你要死了,你睡了三天三夜,季月还以为娘子不要季月了。”
沈琬只觉得浑身散架,每一处都是疼的。
她声音嘶哑,仿佛被炭火烧过,“水……”
季月立马将茶杯递给她。
沈琬捧着杯,一口一口地喝起来,尖松松的玉指搭在青瓷色的陶瓦上,柔弱无骨,虽好看动人,却没有一丝血色。
喝得太急,茶水顺着沈琬的脖颈往下流。
脖颈修长嫩白,犹如上好的陶瓷玉,茶水污渍在白色褥衣上晕染开。
“娘子,你慢点喝。”季月又担心又幽怨,双目盛满泪水“夫人心中半点不装着娘子,那四十大板子,分明是想要取了娘子的性命!
都说最毒妇人心,娘子昏死过去了,夫人竟然还下得去手!”
她哭诉着,趴在沈琬床边,泪眼汪汪,替她打抱不平,“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娘子以后不要那么逞强了。”
季月哭哭卿卿,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长睫轻颤,沈琬微眨眼,一眼一瞥,皆是风情万种,狐狸眼微微上挑,此时还半掩着脸,虚弱时更惹人心疼。
红唇失了血色,缓缓翕动“我这条命,她打我时就已经还给她了,从此以后,我与她,断绝母女关系,再无瓜葛。”
在不爱你的人面前,不论你做什么,她都不屑于看你一眼。
活过一世的沈琬深谙这个道理。
她现在能抓住的唯一依靠,就只有自己。
她要救的,是征战沙场为国抗敌却被人安上莫须有罪名的大哥,是宠她爱她事事以她为先却死于朋党之争的二哥,只有他们,才值得去爱去守护。
上一世,大哥远在边疆,二哥南下访查。
她盼着他们能来救她,却撑不住先走一步。
后来,她的灵魂飘荡,眼睁睁地看着大哥二哥一个一个在她面前死去,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