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麽公的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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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目的白光吞噬韦天豪的刹那,篮姿蓉怀中的婴儿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那哭声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蒙谨红被恨意烧红的神经。

“念石!”她砸向韦天豪的手猛地顿住!白光堪堪贴着韦天豪溃烂的头皮消散,灼焦的空气带着皮肉烧糊的恶臭。毁灭的力量在母亲的本能前硬生生刹停。

“走!”张烨的声音斩断凝滞。他一把拉起虚脱的蒙谨红,染血的手紧攥着那块温度灼人、光芒明灭不定的奇石。另一只手从篮姿蓉怀中夺回啼哭的婴儿。襁褓温热,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剧烈颤抖,左脚踝上那枚新月青记在混乱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拦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走!”韦紫琪的尖叫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她扑向地上翻滚惨叫、半边脸已见森森白骨的韦天豪,“爸!爸你撑住!快叫救护车!报警!抓杀人犯!”

书房外,杂乱的脚步声和保镖的怒吼已如潮水般逼近!走廊尽头,沉重的防火卷帘门正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开始缓缓降落!

篮姿蓉眼神冰寒,幽蓝平板在掌心翻飞,指尖快得留下残影。“侧翼通道!消防梯直通地下车库!C出口无封锁!”她语速如弹幕,“助手!清障!”

“收到!”影子般的助手如同鬼魅滑出,手中乌光连闪,两枚纽扣大小的电磁脉冲器精准粘在正降落的卷帘门控制器上!

滋啦——!

电火花爆闪!卷帘门猛地一颤,卡死在半空!

“这边!”篮姿蓉白袍一展,率先冲向侧翼阴影中的小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在混乱中如同精准的鼓点。

张烨抱着婴儿,半拖着几乎脱力的蒙谨红紧随其后。蒙谨红的身体软得像抽去了骨头,破碎的衣襟在奔跑中彻底散开,染血的肩颈、锁骨、甚至半边裹着染血布条却依旧惊心动魄起伏的胸脯,在昏暗逃生通道的光线下暴露无遗。汗水、血污和泪水混合,沿着苍白的肌肤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楼梯上。她怀中紧抱的青黑奇石,随着奔跑颠簸,孔洞深处的红光急促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仿佛抽走她一丝力气。

“坚持住!”张烨低吼,手臂用力箍紧她下滑的身体。婴儿的啼哭在狭窄通道里尖锐回荡。

“他…他们…”蒙谨红喘息着,眼神涣散地回头望向书房方向,那里火光与黑烟已开始升腾,韦天豪非人的惨嚎和韦紫琪疯狂的咒骂如同地狱的伴奏,“…孩子…”

“先活命!”张烨声音斩钉截铁。

楼梯下方,激烈的打斗声和金铁交鸣传来!

助手的乌光短刃正与数名保镖的甩棍绞杀在一起,险象环生!

“走!”篮姿蓉已冲下最后几级台阶,一把拉开消防门。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车库,而是一条狭窄、散发浓重水腥味和垃圾腐臭的黑暗巷弄!巷子尽头,浑浊的红水河在夜色中呜咽奔流!

“车被堵了!”助手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他格开一记凶狠的劈砍,肩头白袍瞬间洇开暗红,“走水路!”

“追!他们在河边!”保镖的吼声从楼梯上方压下!

冰冷的河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

蒙谨红一个踉跄,几乎栽倒,怀中的奇石红光骤然黯淡。

张烨一把将她拽回,婴儿的哭声已变得微弱。

“上船。”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枯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汹涌的河风中响起。

众人猛地转头。

巷口浑浊的河岸边,一艘狭长、黝黑、形制奇特的独木舟如同幽灵般泊在浅水处。

舟头,静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佝偻,裹在一件宽大破旧、靛蓝色染布的壮族传统“贯头衣”中,头上缠着厚厚的黑布包头,只露出一双深陷在皱纹里、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他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露出干瘦如同老树根的小腿,脚踝上套着几个磨得发亮的兽骨环。

正是白日红水河奇石市场上,那个缩在角落、卖无人问津“垃圾料”的干瘪老头!

“是你?”张烨眼神一凝。前世记忆中,这老头在石市惨案后就神秘消失了。

老头没答话。深陷的眼窝扫过张烨怀中啼哭微弱的婴儿,扫过蒙谨红臂上洇血的布条和她怀中红光明灭的奇石,最后落在她敞开的衣襟下,那枚沾着血污、却依旧能辨出鹩哥图腾的旧银锁上。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了然,甚至…一丝悲悯。

“抱紧娃仔,上船。”老头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拙韵律,如同山涧敲击的石头。他枯瘦的手指向船舱。舱底铺着厚厚一层干燥的香茅草,散发着驱虫安神的独特辛香。

追兵的脚步声和吼叫已近在咫尺!

“信他!”篮姿蓉果断下令,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头脚踝的骨环——那骨环的纹路,与她数据库中某个加密的壮族麽教“护船者”图腾高度吻合!

助手殿后,乌光一闪逼退最近的追兵。

张烨抱着婴儿,半抱半推将虚脱的蒙谨红塞进狭窄的船舱。香茅草的辛香瞬间包裹了他们。

蒙谨红瘫倒在舱底,破碎的衣襟下,染血的肌肤与干燥的草茎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她下意识地将怀中滚烫的奇石更紧地压在自己裸露的小腹上,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

婴儿蜷缩在她染血的胸口,哭声渐弱,变成断续的抽噎。

老头赤脚踏入冰冷的河水,枯瘦的脚踝没入浑浊的水中,兽骨环碰撞,发出沉闷的轻响。他抓起船头一根黝黑发亮、顶端嵌着奇异螺纹水沉木的长篙,看也不看冲到河岸边的保镖,长篙在浅水泥泞中轻轻一点——

“走嘞——”

一声苍凉悠长的调子,如同从红水河沉积了亿万年的河床深处升起,混着呜咽的水声,骤然荡开!

嗡…!

那根顶端嵌着水沉木的长篙点入水面的刹那,一圈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透明涟漪,以篙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正欲扑上河岸的保镖,脚下湿滑的淤泥仿佛瞬间变成了滚油!

几人怪叫着失去平衡,噗通噗通栽进浑浊的河水里!后面的人惊骇止步,眼睁睁看着那艘狭长的独木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轻飘飘地、却迅疾无比地滑离了浅滩,稳稳驶入湍急的河心主流!

“开枪!打沉它!”岸上传来韦紫琪气急败坏的尖啸!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撕裂夜幕,打在独木舟周围的水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射向船体的子弹,在接近船身半米左右时,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韧至极的水幕!

弹头发出“噗噗”的闷响,动能被瞬间吸收、偏转,无力地坠入河中!船身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岸上的枪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保镖们惊骇的抽气和韦紫琪不敢置信的尖叫。

船头,老头仿佛对身后的枪林弹雨毫无所觉。他佝偻着背,赤脚稳稳立在狭小的船头,黝黑的长篙在奔腾的河水中灵巧地左点右撑。每一次篙尖入水,都带起一圈微弱却奇异的透明涟漪,稳稳地驾驭着独木舟,在湍急的暗流和漩涡中穿行自如,如同一条通灵的黑鱼。

苍凉的调子再次从他干瘪的唇间流淌出来,这一次,带上了古老而晦涩的壮族古语音节,如同低沉的咒语,又似安抚河流的船歌:

“**唵…渌水清清渌水浊…**(Om…Lushuiqingqinglushuizhuo…)

**龙王吐珠莫惊娃…**(Longwangtuzhumojingwa…)

**血浸石心通祖窍…**(Xuejinshixintongzuqiao…)

**鹩哥指路回老家…**(Liaogezhiluhuilaojia…)”

歌声混着涛声,在漆黑奔腾的红水河上飘荡。

船舱里,张烨抱着呼吸微弱的婴儿,目光如电,死死盯住老头每一次下篙的位置和那奇异涟漪的扩散方式。这绝非普通的撑船技巧!

这韵律…这引动水流的方式…

竟隐隐与他重生后眉心那股清凉感,以及刚才在实验室抚平奇石狂暴能量的手法,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同源之感!

篮姿蓉紧抿着唇,幽蓝平板无声对准船头的老头。

屏幕上,代表水流能量扰动的波纹图谱正疯狂跳动,最终形成一个极其复杂、带着螺旋自旋的稳定模型,与数据库中标记为“失传·壮族水脉秘术”的残缺图谱高度契合!

她猛地抬头,墨镜后的目光第一次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蒙谨红在香茅草的辛香和低沉的船歌中,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她艰难地侧过身,将怀中滚烫的奇石轻轻贴在婴儿冰凉的小脸上。鸽血红宝珠的光芒柔和了些许,如同温暖的呼吸。她破碎的衣襟滑落更多,染血的肩背和半露的、随着呼吸艰难起伏的胸脯紧贴着粗糙的船板,苍白肌肤上蜿蜒的血痕与深色的木纹交织,形成一幅凄绝又惊心动魄的画面。她干裂的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跟着那苍老的调子默念,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婴儿脸上。

“麽公…”她对着船头佝偻的背影,用极其微弱、带着浓重壮族口音的汉话,吐出两个字,眼中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哀求和信任。

老头撑篙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深陷的眼窝里,那亮得惊人的眸光似乎黯淡了一瞬,复又亮起,带着更深的复杂。沙哑的船歌调子一转,古语中夹杂了清晰的汉话,如同叹息,又似预言:

“**债是血,石是钥…**(Zhaishixue,shishiyao…)

**前生孽,今生销…**(Qianshengnie,jinshengxiao…)

**红水河底龙王殿…**(Hongshuihedilongwangdian…)

**起起落落看今朝…**(Qiqiluoluokanjinzhao…)”

长篙重重一点,独木舟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下游一个黑黢黢的巨大河湾漩涡。那里,正是红水河大化段最凶险、传说通往“龙王殿”的鬼门湾!

岸上,韦紫琪的尖叫被奔腾的河水彻底吞没。几辆越野车咆哮着沿河岸追来,刺目的车灯如同野兽猩红的眼睛,死死咬住河心那一点即将被黑暗巨口吞噬的孤舟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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