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被误会、被架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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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油作坊里榨出的桐油分三六九等售去各处。桐油的等级越高色泽越亮,气味也越淡。

前世的林焕流浪时,饿急眼了偷偷摸进这家桐油铺子,想偷桐油时才发现这些不明显的区别。

不过也因为好奇琢磨耽误了时间,差点儿被逮住给打死。

也因此对这些格外敏感。

林焕想提醒老大人。

可这儿本就在桐油作坊的外面,空气中弥漫着熬桐油的气味儿。

江修博听闻提醒微微皱了皱眉,回头扫了眼袍摆,再提起来闻了一下,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

江修博摇了摇头。

他根本没有靠近过有桐油的地方,就连之前他也是站在铺子门外的。

遂心下不耐,就想拉上夹袍抬步走开。

“老大人,您信信晚生!”

林焕见老大人没有发现,还要走,忍不住咬牙再次伸手拽住夹袍,摇着头,诚挚出声。

非是他要多管闲事自讨没趣,前世的他其实是被漠视而死的。

这次老大人帮了他,他不敢也不想就这么看着老大人离开。

此时他已隐隐有些猜测到老大人次日会病亡的原因……

却只见老大人借着他拉扯的力道就双臂一抽,让夹袍落在了地上,仍旧大步走开了。

林焕松了口气。

哪知老大人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小小年纪不学好,强乞强索,当真羞煞读书二字!”

林焕:“……”

老大人这是把他当成、那种强行拉扯讨要钱食的无赖乞丐了吧?

他鼓了鼓腮帮。

转瞬想到是自己孟浪了。

别说是他了,便是县令,这样一直拽着人家的衣袍?估计都得挨板子。

不过理解归理解,不放弃归不放弃。

看看老大人离开的背影,林焕快速整理出夹袍后摆。

在地上摩擦了几下,见有桐油的部分已经沾上灰土,便再拎了起来。准备追上明显是将夹袍施舍给他的老大人看看。

就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了县丞钱大人,笑眯眯地迎上了老大人。

钱记!

林焕立刻重新蹲下,将夹袍快速地团成了一团。

脑中念头飞转,不知不觉梳理起了之前不敢想的念头。

钱记和潘县令沆瀣一气,才能将召溪县硬是给刮起三层地皮。

这么样的一位老大人突然致仕回乡,势必会发现潘县令和钱记做下的恶事情。

所以……潘景安和钱记就不会坐以待毙,就对老大人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毕竟这也太巧了!

老大人才回乡,走出来发现了桐油铺子的猫腻,袍摆后就染上了最上等的桐油,两个白日里点火把还站在附近的闲汉,钱记又适时出现……

前世的老大人,根本就不是病死的?!

林焕忽然生生打了个寒噤。

夹袍已经被他给拿到,钱记现在冒出来会不会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可是……潘景安和钱记真的就这么大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烧死老大人吗?

很可能!

届时随便找个由头就能编得天衣无缝,再让那两名闲汉出面顶死。

至于病死?应该只是对外的说法。这地界上可是潘景安说了算!

那现在自己要怎么办?

而林焕在这边快把手指甲给啃秃了。那边厢。

江修博见到钱记前来行礼问安,便和蔼客气地和对方打起了招呼。

“钱大人这是有公务要办?”

江修博在归乡宴上认得钱记。

钱记行完礼听问便笑眯眯道:“卑职是听说老大人您正在巡查本县,特意赶来想为老大人您代为引路。”

说着,也不等江修博拒绝,钱记便指向了桐油铺子。

介绍道:“老大人,这家专制桐油的作坊手艺不错,榨出来的一等桐油都直销聚城,不如就由卑职领您进去参观参观,也好请您顺便指点一二,可好?”

江修博微微皱眉。

心下道:这个钱记是怎么回事?以自己四品大员的身份,进一家作坊为其指点?

若是夸赞了哪怕一个字,就会被作坊背后的东家拿去大做宣传。

若是批评了一个字,只要一加改正,再同样会被那东家宣传为:是江老大人指点过的。

那桐油的质量如果出现任何问题,别人也不敢言语一二。这岂能行?

再者,他刚一回乡就和全县唯一的大桐油作坊、有了这样的牵扯,传出去又会成什么样子?

江修博可不想老马失蹄,让一向珍视的羽毛有损。

遂摇头道:“不了,没料到家乡十月的气候已是这般寒凉,老夫草率,穿着简薄了些,这便回府去了。”

久经官场,即便心中再是不喜,江修博也不会直言驳斥,正好他也是真的觉得有些寒意浸骨,便借故推辞。

岂料钱记仿佛早有准备。

闻言依旧笑得热情,抬手招了招,后面便有个下人捧上了个大托盘。

揭开上面的灰绸,内里一件墨色的狐皮大氅便露了出来。

江修博的眉头皱得更深,深觉钱记做事当真是不知轻重。

这是想请自己?还是在逼迫自己?

是这家桐油作坊和钱记有什么猫腻吗?

那自己就更不能去了。遂准备开口直言拒绝。

却见钱记亲自接了大氅奉上,又轻言低语道:“老大人致仕后仍心系故土百姓民生,当真是吾辈之楷模是也。”

“那您自是比卑职更加了解,一方水土中若是有此类大作坊能撑起朝廷税赋的大半,百姓们的日子自是能好过三分,您看?”

钱记这话的意思很分明:当地一个大的经济营生,的确能帮忙解决不小的税收困难。

若是县令有心,因此减轻对百姓们的征收,的确对当地百姓颇有裨益。

这样的营生也会受到当地官府的庇护和大力的支持。

江修博很难推却钱记的邀请了。

很明显钱记的确是有备而来。恐怕自己一出门,钱记就发现自己没有穿大氅,而故意以此为借口跟上了。

可江修博还不清楚潘县令和召溪县的具体情况,若是贸贸然就这么答应下来,万一是个推富陷阱,只怕事后难以收拾。

但要执意拒绝?

只怕就会传出他沽名钓誉、并不是真心为家乡好的名声来。

江修博心下一时踯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