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张建军安稳地坐下，他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会客用的沙发边坐下。
这对他来说，可是头一遭呢。作为中队长，以前他可从没有过在局长办公室里坐下的待遇。
回想起来，刚到局里的时候，祁同伟和张建军的接触并不多。
他的直属上级一直是大队长和支队长，日常工作都是向他们汇报。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张建军看中了他的能力，在他当上中队长不久后，一项特殊的权力就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他被允许在涉及案情相关内容时，无需经过大队长和支队长，直接向局长张建军一人汇报。
不仅如此，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祁同伟拥有绝对的自主决定权，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行动。
这可真是帮了大忙，大大减少了繁琐的流程。祁同伟心里清楚，这才是这两年他们禁毒中队破案率如火箭般上升的重要原因。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能力不错，但如果没有这样的特权，仅靠个人能力，最多也只能在破案率提升上占一半的功劳。
毕竟，以往办案的时候，汇报、请示、审批这些环节实在是太麻烦了，涉及的步骤和人员众多。
对于争分夺秒的禁毒警察而言，这无疑是最大的阻碍。
在这个90年代初的环境下，他作为禁毒中队长，连个手提电话都没有，街道上也没有摄像头，办案的难度可想而知。
张建军看着祁同伟那略显拘谨的样子，笑了起来：
“哈哈，别紧张，不用坐得那么笔直，放松点。”
祁同伟心里暗笑：我可不是紧张，只是得注意点形象，总不能现在就摆出以后当厅长时的架子吧。
“这才对嘛，来，抽一根？”
张建军递过来一支烟。
祁同伟这才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有十天没抽烟了。他可是个老烟民啊，以前还对侯亮平说过：
“我戒了100次，但是又复吸了101回……你说如果一个人能把烟给戒了，那他这心得有多狠呐！”
“怎么，你把烟戒了？”
张建军问道。
“呃……这次还不错，戒了10天！”
祁同伟笑着接过烟，又给张建军点上，随后自己也抽了起来，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
张建军吸了一口烟，微微一笑，看向祁同伟：
“听说梁书记的女儿梁璐最近天天往医院跑，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啊？要是不方便说，就不用回答，我就是随便问问。”
祁同伟苦笑了一下：
“张局，我和她是不可能的，这您应该明白。”
张建军听出了他的意思，也就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梁璐也是个可怜人啊，真是遇人不淑。”
说完，他话锋一转，歪着头盯着祁同伟：
“你小子，老实跟我说，把你放在中队长这个位置上一放就是两年，你心里对我有没有埋怨啊？”
祁同伟赶忙回答：
“当然没有！张局，要不是您同意我转岗，我现在还在那个小司法所呢。我对您只有感激，怎么会有怨气呢……这里面的缘由我都清楚。”
张建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理解就好。你和梁璐的事我不管，但你这次的晋升，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已经是确定的事了！”
祁同伟一听，立刻又坐直了身子，满脸恭敬地说：
“感谢局长的栽培，我一定会更加认真努力地工作，绝对不会给您和禁毒支队抹黑！”
张建军就喜欢祁同伟这种不骄不躁的态度。
“都说了让你放松点……你这小子有能力，又有胆量，是个好苗子！不像局里有些老家伙，整天就知道混日子，让他们干点活，推三阻四的，真是愁死我了！”
张建军无奈地抱怨道。
祁同伟没敢接这个话茬，他心里明白，领导跟你说这些烦心事，是把你当自己人，想和你拉近关系，可不是真要听你跟着一起吐槽。
尤其是在议论其他领导的时候，更不能没大没小，失了分寸。
张建军接着说：
“不过呢，具体的职位还没确定下来。一方面，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忙得晕头转向的；另一方面，我也得问问你的想法。岗位调动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动了你，原来在那个位置上的同志，我也得想办法妥善安排，咱们都互相理解一下吧。”
祁同伟点点头：
“我明白的，张局，其实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么详细。”
张建军见他说完就没了下文，不禁好奇地问：
“我说，你就不想问问我打算给你安排个什么职位？”
祁同伟回答：
“您放心，不管您把我安排到哪里，我都坚决服从命令。”
张建军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臭小子，跟我还不说实话呢！我又不是记者，你不用回答得这么官方。这里又没外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就跟我直说！”
说到这儿，张建军故意板起脸：
“我老张最讨厌别人跟我耍心眼了！”
祁同伟心里想：要是说实话，这可怎么说呢？
难道说我想从公安厅长开始干？他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人往高处走，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张局，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有个好的安排。”
张建军听了，挠了挠头，把头发都弄乱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祁同伟笑道：
“你这小子，跟我说话还真谨慎，明明想要支队长的位置，还说得这么委婉！”祁同伟也笑了，准备跟局长摊牌。
“我确实不想当副手，当副手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大队长或者支队长的位置，我都能接受。”
祁同伟顿了顿，又接着说：
“而且，如果我是支队长的话，以后向您汇报工作也更方便，也不会有人眼红我，在背后说闲话了。”这几句话可说到了张建军的心坎里。
其实，禁毒支队里有个让张建军头疼不已的问题——
有内鬼。
这个内鬼隐藏得极深，张建军心里有几个怀疑对象，可就是找不到证据。
他虽然是公安局局长，但也不能随意指派人员去监视手下的干部，这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那是纪委和检察院负责的事。
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如果不小心露出马脚，就会打草惊蛇。
本来，他给祁同伟特殊权力的事在局里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争议，他现在必须得低调行事。
就因为这样，这几年他一直没能找到内鬼的蛛丝马迹，只能从日常表现上大致判断。
揪出内鬼太难了，这些人都是干警察这行的，反侦查能力都很强，对付他们可比对付一般的犯罪分子难多了。
毕竟，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根本没办法把他们列为嫌疑人进行调查。
张建军在岩台市公安局局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整整四年，可这四年里，岩台市的治安并没有明显改善，涉黑、涉毒、涉黄的问题层出不穷，就像野草一样，怎么也除不尽。
他每天都在和这些问题打游击战，身心俱疲。
而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他还得时刻提防着内部的叛徒，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局长当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想到这里，张建军缓缓吐出一口烟，感慨地说：
“可惜啊，你要是年龄再大一点就好了。你年龄越大，我在……大家面前也就越好交代啊！”
祁同伟心里明白他说的“大家”是谁，只是没有点破。
“你现在资历还是太浅了，又这么年轻，不然我真想直接把你提到支队长的位置。”
祁同伟在心里也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梁璐那档子事，他一开始就来警队的话，现在这些问题也就都不存在了。
不过，他也能感受到，张建军能把这些话跟他讲得这么清楚，确实是真心为他好，把他当作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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