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门被风撞得吱呀响,孙大勇先一步跨进来,皮靴在青石板上跺出闷响:“主公,那斥候说曹操遇袭?”他腰间的百炼环首刀,刀身有雪花纹,随着动作磕在桌角,震得茶盏跳了跳。
高顺随后进门,玄铁札甲每片都刻有陷阵营编号,甲叶擦着门框发出细碎的响,右手始终虚按在剑柄上——这是他多年领兵养成的习惯,即便在自己营中也改不掉。
王虎最后闪进来,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刚站定就垂了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牛皮囊——那里面装着玄甲营的密信,用醋书写的暗文需火烤方显。
郭毅没急着说话,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
他的视线如量衣尺般从三人甲胄缝隙间划过——孙大勇皮甲第三枚铜钉有新鲜刮痕,拇指上有弓弦勒痕,说明刚试过新弩;高顺胫甲绑带系着骑兵特有的活结;王虎左脚稍前,是随时准备拔刀的警戒姿态,牛皮囊鼓胀处显出兵符形状。
前世在特种部队审讯俘虏的经验告诉他,细节永远比供词真实。
孙大勇的络腮胡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从马厩直接跑过来的;高顺甲胄上的泥点呈放射状,应该是骑快马时溅的;王虎耳后有道淡红的抓痕,许是翻墙时被荆棘划的。
他伸手拨了拨烛芯,火光腾地窜高,映得众人脸上明暗不定。
“曹操在叶县折了三千步卒,粮草车烧了十七辆。”郭毅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斥候说,袭击者骑黑马,马脖子系红绸。”
孙大勇的眼珠子突然瞪圆:“红绸?咱们玄甲营的马不也系红绸?去年打匈奴时,您说红绸在草原上显眼,方便咱们认自家马!”他一巴掌拍在案上,茶盏“当啷”落地,“莫不是有人冒充咱们?”
高顺弯腰捡起茶盏,指腹抹过碎裂的瓷片:“红绸不是玄甲营独有。”他抬头时眉峰微蹙,“但能精准摸到曹操粮道的,必是熟悉中原地形的。”
王虎的手指停在牛皮囊上,突然开口:“袁绍旧部在汝南还有暗桩。”他声音轻,却像根针戳破了满屋的闷,“去年界桥之战,张郃向袁绍要弩箭,袁本初只给了三成。”
郭毅的指节在案上敲了两下。
前世当特种兵时,他最擅长从碎片信息里拼出全貌——红绸、粮道、袁绍旧怨,这些线头在脑子里绕成一团,突然“咔”地扣上了。
他看向蔡珺,后者正垂眸盯着地图,指尖在汝南与叶县之间划出条虚线,袖口露出半截《孙子兵法》竹简。
“极可能是袁绍旧部联合地方豪强所为。”蔡珺抬眼时,眼底闪着冷光,“杀曹不是目的,乱其军心才是。曹操刚挟天子到许都,根基未稳,若军中传言‘连粮道都守不住’,那些新归附的郡县怕是要人心浮动。”
郭毅突然笑了,笑得极轻,像刀锋划过鞘口:“好一场敲山震虎。”他抓起案上的令箭,剑鞘突然抵住地图上的许昌,“重要的是当荀彧深夜被召入宫,当夏侯惇的独眼望向虎符,连他们都要互相猜忌——”鞘尖划破绢帛,“这才叫乱。”
他转向王虎,“加派人手盯着兖州到许昌一线,特别是驿站和粮库。若有‘皇帝病危’的伪诏,或是‘曹司空遇刺’的假旗,立刻报我。”
王虎的牛皮囊在腰间晃了晃,他弯腰拾起案角的火漆印——那是玄甲营暗桩的凭证:“末将这就去调暗桩,三日内给主公回话。”
“慢。”郭毅喊住他,从袖中摸出块虎符抛过去,“汝南的张颌旧部,你亲自去联络。就说郭某记得,界桥的弩箭,该补的,我来补。”
王虎接住虎符,指腹蹭过虎纹上的凹痕——那是郭毅亲手刻的暗号。
他低头一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门帘翻卷间,月光漏进来,照见他腰间牛皮囊上的玄甲纹泛着幽光。
“孙将军。”郭毅转向孙大勇,“带五百骑兵去江夏,挑最精壮的马。”
孙大勇的络腮胡抖了抖:“主公要我去……”
“不是打仗。”郭毅指了指窗外的长江,“商队的船要过夏口,你带骑兵在两岸巡着。”他从案底抽出一卷帛书,紫泥封边隐约可见驿传印记,“这里面是给扬州、益州的‘信’,要混在商队的货里。信里说曹操遇刺,继位者未定,让诸侯各自自保。”
蔡珺接过帛书,指尖拂过未干的墨痕,袖中掐算天干地支:“匿名信?”
“对。”郭毅的拇指蹭过剑柄的玄甲纹,“人在慌的时候,最信谣言。曹操若死,兖州要乱;曹操没死,兖州更要乱——因为他们得猜,到底是谁想让他们以为曹操死了。”
孙大勇突然咧嘴笑了,露出被酒渍染黄的牙齿:“这招阴得妙!当年在草原劫匈奴粮车,您也这么玩过!”
“高将军。”郭毅转向始终沉默的高顺,“明日随我去襄阳。”
高顺的手终于从剑柄上放下来:“慰问刘荆州病情?”
“是探病,也是探底。”郭毅扯了扯甲带,“刘表虽病,荆州的水还深着。若他还想着靠曹操制衡江东,咱们就得给他添把火。”
襄阳城的晨雾还没散透,郭毅的马车就进了城门。
他掀开车帘,看见街角有个卖胡饼的老头,正把饼往竹篮里装——那竹篮的编法,是玄甲营影卫的暗号,芝麻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药味浓重的寝殿里,郭毅注意到老人指甲发紫,是长期服食丹药的症状,握他手腕时,那力道竟比寻常壮汉还沉。
“郭使君远来,辛苦。”刘表的声音像破风箱,“曹司空最近可安好?”
从襄阳城出来时,日头已偏西。
高顺牵着马走在旁边,突然低声道:“刘琮的玉佩,是许都的样式,还藏着江东匕首。”
三日后,襄阳城的茶楼里炸开了锅。
有茶客拍着桌子骂:“刘琮这小子,要把荆州卖给曹贼!”有老卒抹着眼泪喊:“当年刘使君单骑入荆州,现在要毁在这竖子手里!”影卫的密报送到时,郭毅正在江陵校场看玄甲营练兵——原为楚王阅兵台,他曾本能扫描殿内可作武器的青铜器皿。
“刘琦背后是黄祖,黄祖和江东有血仇——这把火烧起来,荆州再难和曹操一条心。”蔡珺分析道。
“去库房挑五百张强弩,送到江夏。”郭毅望着校场上喊杀声震天的玄甲营,“告诉刘琦,保荆州,就是保他自己。”
月上中天时,郭毅站在江陵城头。
江风卷着湿气扑上来,吹得他披风猎猎作响。
蔡珺抱了件狐裘过来,袖口露出半截《孙子兵法》竹简,却没急着给他披上:“主公,曹操若真死了……”
“他死不死不重要。”郭毅望着北方的夜空,那里有几点星火,像极了军营的火把,“重要的是兖州的人以为他死了,许都的人以为他死了,连他自己的亲卫,都要猜他是不是死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那声音先是细弱,像游丝,接着越来越响,震得城垛上的青瓦直颤。
郭毅眯起眼,借着月光,看见北方的官道上腾起一片尘土,如同黄巾之乱时的遮天尘暴。
“多少人?”蔡珺的声音紧了。
“两千左右。”郭毅摸出腰间的千里镜,对准尘头。
月光下,隐约能看见马脖子上系着红绸,甲片反光规律如曹军虎豹骑制式——但尘烟中还有不同于骑兵的沉重脚步声。
他把千里镜递给蔡珺,转身对城下喊:“开城门,列阵!”又回头看了眼北方的尘头,低声道:“看来,这场风暴,终于吹到了我们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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