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巫蛊咒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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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国之君……”

“既然是一国之君,那孤想挽回心爱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对?”

“孤自被选为宁王时起,衣食住行样样听人操持,每一日孤穿什么佩戴什么,都不由孤自己做主,及至后来婚配何人,也是先帝一道旨意就定下来了……”

听着黎谨修的口吻似有几分低落,穆桑榆禁不住轻轻开口劝解,“先帝……也是出于对局势的考量。”

“孤懂这个道理,也没有埋怨过先帝。只是,孤好容易有了称心如意的人,怎会任凭谁轻易夺去?何况,这种滋味,孤已经尝过一次了,实在不想再来第二回。孤只是要他们,把你送回来。”

黎谨修语调平淡,心头取血于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事儿和你无甚相干,你不用放在心上,孤也有分寸。”

不想穆桑榆继续纠结此事,黎谨修便转开了话题,“榆儿,你苏醒的消息,孤下了严令,不许传出上河园。如今这件事,也只有你的近侍及孤与太皇太后身边的几人知晓,便是太医院那边,也唯有夏侯宇一人知情。”

穆桑榆心念微动,轻轻道,“陛下是想……”

黎谨修捏了捏她的脸颊,淡淡说道,“时机成熟,孤要立你为后。”

戴上那顶凤冠,从此就真的和他并肩而立,俯瞰江山了。

凝视着秋水一般的盈盈眼眸,黎谨修莞尔笑道,“榆儿,嫁给我好么?做我黎谨修这一世的妻。”穆桑榆看着男人的双眸,清澈的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好。”而后便将唇主动送了上去。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翌日,穆桑榆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身畔空空,她转头望去,只见黎谨修正在一张椅上坐着,悠悠闲闲的饮茶。

她坐了起来,青丝垂散,微笑道,“臣妾晏起,让陛下看笑话了。阿莫和芸香两个丫头当真不成话,也不叫醒臣妾,让陛下干坐着。”

黎谨修摆了摆手,“你身子虚弱,是要好生歇息着。一早,她们进来了两次,都让孤撵出去了。”

外头守门的宫女听见动静,先进来讨了示下,见娘娘果然已经醒来,方才端了面盆、热水、巾帕、胰子等物鱼贯进来,伺候穆桑榆晨起。

一时梳洗已毕,穆桑榆得知黎谨修还未用过早膳,连忙吩咐宫人传早膳过来。

已是冬月,京中素有冬季吃锅子的习俗,便是晨食,御膳房也还是送了铜锅山药炖羊肉过来。

银丝炭在黄铜炉灶内烧的通红,下锅中白汤咕嘟嘟的冒着泡,雪白的山药与软烂的羊肉在沸腾的汤汁中上下翻滚,白烟袅袅,香气四溢。

羊肉汤养胃,山药也是温补的好东西,正适宜当下的穆桑榆。

黎谨修兴致甚好,亲手为穆桑榆盛了两碗汤,看着她吃了干净,那张娇艳的小脸泛出红润的色泽,气色甚佳,再不是之前三月里所见的灰白病气,心头甚是愉悦。

用过了早膳,黎谨修同穆桑榆又温存了一会儿,便戴了貂绒抹额,披上狐皮斗篷,往中和堂去了。穆桑榆便在明间内闲坐,无事可做,甚觉无聊。

她是养病的人,虽是一时醒了过来,但人人依旧当她是块易碎的琉璃,千般小心。

黎谨修昨儿晚上更是不顾她反对,吩咐阿莫与芸香两个,将她的医书全收了起来,并特特放了话,“无孤的口谕,不许再拿给贵妃看。”

吃了药,又坐着吃了一盅茶,她问起白玉心,阿莫答道,“白贵人一大早就被请去,核对各处炭例发放账目了。”

穆桑榆听了,不由一笑,“如今本宫倒成了个闲人。”说着,又思量着是否该去向蒋太皇太后请安。

阿莫说道,“太皇太后娘娘昨儿就打发人来传了口谕,说贵妃娘娘大病初醒,必定虚弱乏力,这些日子的晨昏定省就都免了,让娘娘安心养着就好。”

饶是在太皇太后膝下承宠已久,乍闻此事,穆桑榆还是颇为动容,太皇太后娘娘待她当真如同亲生母亲一般,连这些事都先为她想到了。

可如此一来,她当真成了个大闲人。

正觉乏味,她猛然听外头一道童音响起。

“娘亲!”话音才落,穆桑榆忙忙抬头,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风一般直冲进来,一头扎进了她怀中。

穆桑榆被她撞了一下,不觉哎呦出声,笑道,“小丫头,莽莽撞撞的,险些把娘撞翻了!”

话才出口,鼻子便酸了起来,泪滴扑簌簌的落了下去。

豆蔻扑在她怀中,抱着她也嚎啕大哭。

“娘……娘……我好想你……我以为、我以为又没有娘疼了……”虽则只是在她身边养了半年有余,然而在穆桑榆的心中,这个失去了父母的幼小女孩儿早已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昏迷的那些日子里,她在黑暗之中徘徊,对黎谨修、兄长、蒋太皇太后都有着浓浓的眷恋不舍,但她最担忧的却是小豆蔻。

纵然她是公主之尊,上有太皇太后、陛下的宠爱照拂,但在宫廷之中,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也失去了最直接的庇护。

倘或她当真此次撒手人寰,这孩子再落到什么居心叵测之人手中,那公主前程当真堪忧。

上辈子,豆蔻险些被林燕容送去和亲,就是个绝佳的例子。

幸好,幸好她又回来了……

“这娘俩,好容易见面了,怎么又哭上了。快别掉金豆子啦,叫老婆子看笑话。”

蒋太皇太后笑呵呵的,在宫女簇拥之下,迈步走进房中。

穆桑榆忙抹了一把泪,起身拉着豆蔻迎上去,就要道万福礼,“臣妾见过太皇太后娘娘……”

蒋太皇太后一把扶住了她,免了她的礼,“你身子虚,就别免了吧。咱们娘两个,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

说着,她便径自在穆桑榆对面的炕上坐了。

宫女送了一盏普洱上来,穆桑榆亲自为她端了过去,便搂着豆蔻也在一旁坐下。

蒋太皇太后今儿穿着一领秋香色万字不断头缎子棉衣,头上带着岁寒三友银鼠卧兔,眉眼慈和,精神头甚好,一副欢喜的模样。

穆桑榆抱着豆蔻,拿手帕替孩子擦了脸,口中说道,“都怪臣妾不争气,做事不稳当,让太皇太后娘娘操心了。”的情。就是朝里面,之前对你颇有微词的官员们,也都改观了不少。榆儿,这一次你做的很好。”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哀家也没想到,竟然凶险如斯。你昏迷过去之后,哀家就总在想,倘或当初哀家不跟你说那些话,你是否就不会兵行险招。这般算起来,竟还是哀家害了你。万幸,你平安无事。不然啊,老婆子可要懊悔死了,当婆婆的倒坑死了自己儿媳妇。”

太皇太后的话音,既有庆幸亦有深深的自责。

“太皇太后娘娘别这样说,一切都是臣妾自愿的。”穆桑榆赶忙说道,又微微一笑,“臣妾往昔实在过的浑浑噩噩,经太皇太后娘娘点拨之后,臣妾也明白过来了。人生在世,总要挑起自己肩上的担子,方才无愧于心。太皇太后娘娘如此,先皇后亦是如此,而臣妾也理当如此。”

蒋太皇太后唇角含笑,眸光莹亮,丝毫没有老人的垂暮之态,她颔首道,“说的不错,那么,丫头你可想好了?昨儿,陛下也该跟你说起,要立你为后了吧?”

想起昨夜的旖旎种种,黎谨修在缠绵之际是同她说起封后一事,穆桑榆面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陛下是有提过。”蒋太皇太后含笑道,“古往今来,后宫嫔妃也好,名门千金也罢,听闻封后少有不欢喜若狂的。世人只见风光权柄,却不知这背后的辛酸重担。但哀家相信,那顶凤冠与丫头你一定是极相称的。”说着,太皇太后娘娘忽促狭一笑,“你睡着的那段日子,前朝闹的不可开交,一帮老臣逼着陛下立后。如今好了,他们可以如愿以偿了……”

穆桑榆听闻,亦是会心一笑。

蒋太皇太后颔首笑叹,“咱们是该回宫了。”

皇城,翊坤宫内。

梁成碧坐在椅上,双目直勾勾的看着殿外持刀看守的两名内卫。一小宫女碧桃端了一盘子果点过来,怯生生道,“娘娘,请用点心。”

梁成碧扫了一眼果盘,淡淡道,“怎的这般寒酸,本宫一早吩咐的银丝奶酥、椒盐金饼呢?”

碧桃抬眼看着她,小声回道,“回娘娘,御膳房的人说,陛下早前下了旨,贵妃娘娘昏厥不醒,阖宫要为贵妃祈福,衣食从简,三餐如素,所以连着日常点心都减了几分……”

啪!

还不待她说完,梁成碧手一挥,便将糕饼盘子扫在了地上。

“穆桑榆!穆桑榆!!穆桑榆!!!又是穆桑榆!”

“都是为了她,全是因着她,她是死是活与本宫何干!陛下为了她,为了她什么做出来了!凭什么,她是皇后么?!”

梁成碧理智全失,双眸通红,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原本尚算秀丽的面容狰狞扭曲。

穆桑榆前脚才去上河园,黎谨修后脚便追了过去。

梁成碧听闻此事,只气的七窍生烟,心中暗骂男人都是贱骨头,人家摆明不理你,还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后来,京中闹了疫情,连着皇城与上河园两处也有人陆续发病,她暗道机会来了,连连启用了几处一早埋下的暗桩,想着趁这个机会朝穆桑榆泼上几盆脏水,一举搬倒她。

熟料,上河园那边竟是风平浪静,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都一去不返,如泥牛入海。

没有消息,大约就是最坏的消息了。

穆桑榆发现了么?太皇太后、陛下知道了么?最最糟糕的是,母亲又托人辗转捎信入宫,父亲已有意抬举庶妹了,她即将成为家族的弃子,要她尽快想主意。

恶寒从心底漫起,梁成碧恐惧到几欲呕吐。

没有陛下的宠爱,再失去了家族的扶持,她梁成碧在这后宫之中,会落入何种境地?

头一个,穆桑榆就不会饶了她。

梁成碧是相府小姐出身,自幼也饱读诗书,熟知典故,历史上那些曾被欺凌过的嫔妃,一朝得势之后的报复手段,可谓残酷至极。

不……她决不能落到那般下场!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这节骨眼上穆桑榆忽然陷入昏厥,性命垂危。

梁成碧狂喜不已,连忙示意父亲,趁此时机逼迫陛下立后,扶己上位。

只要没了穆桑榆,她便是宫中最有望封后的嫔妃,虽则上面还有个贤妃,但任淑仪多年无宠,家族势弱,绝无可能。

待她成了皇后,将来就算穆桑榆醒来,也会被自己狠狠的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就在前朝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李德甫忽自上河园带来圣旨,陛下命阖宫嫔妃为贵妃祈福,祈求上苍保佑她早日醒来。

此外,却令宫廷内卫把守各处宫室。

陛下有旨,倘或贵妃病逝,阖宫嫔妃为之殉葬。

门口的两名守卫,便是奉旨看守她的。

殉葬?

她梁成碧要为穆桑榆殉葬?!

乍闻此讯,梁成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黎谨修为君虽不算多么仁慈,但对后宫嫔妃也鲜少打骂惩治,如今为了一个穆桑榆,竟然要全后宫的女人为她陪葬!黎谨修逼着所有人,为他的宠妃祈福。

穆桑榆若死,大周便将面临一个暴虐至极的君王。

梁成碧只觉颓唐绝望,穆桑榆生她无望,穆桑榆死她也要死。

春晴听见动静,快步过来,朝地下嘤嘤哭泣的碧桃低声斥道,“还不快下去,别在这里惹娘娘生气。”又劝梁成碧,“娘娘,稍安勿躁,让外头那二位听见,怕是不好。”

前头,陛下虽将春晴罚入了慎刑司做苦役,但如今陛下太皇太后都在上河园,宫中无人主理,任贤妃又总被她踩在脚下,她找了宣和太妃,寻了个由头便令慎刑司将春晴放了出来。

春晴在慎刑司遭了一场大罪,好容易脱困,对自家主子便越发的感恩戴德,肝脑涂地。

“哼,事到如今,本宫还怕什么?”

梁成碧哼了一声,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春晴有些迟疑,还是回话,“按着娘娘的交代,都预备妥当了。”

她心中有些不安,在宫里行巫蛊咒术,是……大罪吧。

梁成碧阴恻恻的笑着,穆桑榆既不能死,不死不活总该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