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的审讯室里，灯光冷白刺眼。侯亮平坐在金属桌子后面，对面是一个瘦小的男子。
这个人叫王小军，是山水集团下属一家建材公司的出纳。
他额头上全是汗，眼睛不停地眨动。
“再说一遍，那笔五百万的款项去哪了？”侯亮平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王小军抹了把脸上的汗：“就像我刚才说的，那笔钱是用来支付工程材料的。”
“支付给谁的？哪家公司？”
“是...是给汉东建工集团的。”
侯亮平把档案翻开，指着其中一页：“但这里显示，当天汉东建工集团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你们公司的款项。”
“这...这可能是账目记录有延迟。”王小军的声音变小了。
侯亮平冷笑一声：“王小军，我们查过了，那笔钱被转进了一个叫汉东泰丰商贸的公司。
而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恰好是马世春的表弟。”
王小军的手开始发抖：“我...我只是按照财务主管的指示操作的。”
“谁是你们的财务主管？”
“杨...杨艳丽。”
“她为什么要你把钱转到那个账户？”
王小军咽了口唾沫：“她说是马总的意思，这些钱是用来打点关系的。”
“打点谁的关系？具体说。”侯亮平逼问道。
“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听说是省里的一位领导。”
王小军的语气忽然变得肯定起来，“这种事情我们小职员哪敢多问啊。”
侯亮平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之前还有类似的操作？”
“是的，以前也有过几次。每次都是几百万不等，都转到不同的公司。”
“你能提供这些公司的名单吗？”
王小军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我记得有汉东兴盛贸易、汉东永丰投资还有...”
正当王小军开始列举公司名称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警员探头进来：“侯局，有电话找您，说很急。”
侯亮平皱眉：“我正在审讯。”
“是省厅的电话。”年轻警员压低声音说。
侯亮平只好起身：“你先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王小军点点头，眼睛紧盯着桌面。
侯亮平走出审讯室，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是一阵嘈杂声，然后是一个声音：“侯局，没什么大事，就是提醒您今晚的会议提前了。”
“什么会议？”侯亮平感到奇怪。
“呃...就是那个...案情分析会。”对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侯亮平立刻警觉起来：“我没有安排任何案情分析会。
你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挂断了。
侯亮平立即返回审讯室。当他推开门时，发现王小军的态度完全变了。
那个之前紧张不安的小职员，现在正靠在椅子上，脸上的汗已经擦干，眼神也变得坚定。
“王小军，我们刚才说到哪了？”侯亮平重新坐下。
“侯局，我认真回想了一下，我刚才说的可能有误。”
王小军直视侯亮平，语气平静，“那笔五百万确实是用于支付材料款的，给汉东建工集团的。”
“可我们查过了，汉东建工集团没有收到这笔款项。”
“那一定是支付到了他们的另一个账户。”王小军解释道，“大公司都有多个账户，这很正常。”
侯亮平眯起眼睛：“你刚才明明说那笔钱转到了汉东泰丰商贸。”
“我记错了。”王小军的眼神闪烁，但语气却异常肯定，“我们公司和很多供应商有业务往来，我可能把账目弄混了。”
侯亮平注意到王小军的左手不停地敲击大腿，眼睛也不再直视自己。
他心里清楚，这个人刚才被人接触过。
“王小军，你知道作伪证的后果吗？”侯亮平冷声说。
“我没有作伪证，我只是想把事情说清楚。”王小军坚持道，“我之前是太紧张了，说错了一些事情。”
侯亮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家里有老人和小孩吧？”
王小军明显愣了一下：“有，我父母和一个五岁的儿子。”
“最近有人去看望过他们吗？”
王小军的瞳孔微微收缩：“没...没有啊。”
侯亮平站起身：“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我们会安排你住在招待所，明天继续。”
“我可以回家吗？”王小军问道。
“不可以。考虑到案件的重要性，我们需要对你实施保护性措施。”
王小军的脸色变了：“我不需要保护。”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侯亮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吧。”
侯亮平走出审讯室，立即叫来了自己的助手，一个三十出头、眼神锐利的女性——陈岩。
陈岩是反贪局的资深侦查员，侯亮平的得力助手。
“立即调查王小军家人的情况，看看最近有没有人接触过他们。”
侯亮平快速吩咐，“还有，查一下刚才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
陈岩点点头：“侯局，其实我正想跟您说这件事。
最近我们内部的通讯记录有些异常。”
“什么异常？”
“有几次我们的内部电话被转接到外线，而且监控录像显示，有人在半夜进入过我们的通讯机房。”
侯亮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有鬼？”
陈岩压低声音：“不仅如此，我怀疑有人在监视我们的行动。
昨天我去跟踪一个证人，发现后面有一辆车一直跟着我。”
“车牌号记下了吗？”
“记下了，但查不到任何信息，很可能是套牌车。”
侯亮平思考了一会儿：“从现在开始，加强对关键证人的保护，特别是王小军。
他刚才在审讯中突然翻供，肯定是有人接触过他或者他的家人。”
“您觉得背后是谁？”陈岩问道。
侯亮平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但一定是有势力的人。
普通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一个证人完全改口。”
陈岩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侯局，您要小心。
我听说省里有些人对您的调查很不满。特别是祁同伟，他在公安厅的势力很大。”
“是吗？”侯亮平冷笑一声，“那正好，我最喜欢的就是被人不满。”
陈岩还想说什么，但侯亮平打断了她：“去做我交代的事情吧。
另外，从明天开始，我要亲自审讯王小军，不要让任何人接触他。”
“明白。”
侯亮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一份关于山水集团资金流向的调查报告。
他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列着几个收款方的名称，其中包括王小军刚才提到的几家公司。
“果然。”侯亮平自言自语，“这些都是马世春用来转移资金的空壳公司。
问题是，这些钱最终流向了谁？”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侯亮平说，“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下几家公司的背景，越详细越好。”
挂断电话后，侯亮平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
他知道，王小军只是一个小喽啰，真正的大鱼还在水下。
而要钓上这条大鱼，他需要一个更好的饵。
此时，在省委大院的一间办公室里，高育良正在听取祁同伟的汇报。
“王小军已经改口了。”祁同伟说，“他不会再乱说话了。”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老花镜：“侯亮平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我们已经做了安排，即使他再怎么审问，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高育良叹了口气：“祁同伟啊，你太小看侯亮平了。
他是沙瑞金的人，背后有京城的支持。如果我们只是这样应对，迟早会出问题。”
“那您的意思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高育良站起身，走到祁同伟面前，“既然侯亮平想查账，那我们就给他一本干净的账。
至于其他的...”
高育良没有说完，但祁同伟明白他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决心。
在反贪局的办公室里，侯亮平重新审视着手中的资料，他直觉这次案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暗中运作，而他必须找出这股力量的源头。
“陈岩，给我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去一趟山水集团。”
侯亮平对刚进门的助手说，“我想和马世春面对面谈谈。”
“马世春恐怕不会配合我们。”陈岩担忧地说。
“他不配合也得配合。”侯亮平冷笑道，“告诉他，如果不配合，我就直接签发逮捕令。”
陈岩点点头，转身离开。侯亮平重新看向手中的资料，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真相，而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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