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张有些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小无洛穿着蓝色背带裤,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而角落里还能看到一个小女孩的侧影,扎着双马尾,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如今已经褪色的小熊抱枕。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间或夹杂着无洛妈妈温柔的唠叨和无洛简短的应答。
这些声音与电视里的音乐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名为家的交响曲。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清脆的叮咚声穿透电视的嘈杂。
无洛刚好端着糖醋排骨从厨房出来,瓷盘边缘冒着腾腾热气。
他匆忙把盘子放在餐垫上,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拖鞋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啪嗒声。
我回来了!无洛爸爸的声音比人先到,带着上班族特有的疲惫与放松。
柳颜笙从沙发靠背上探出头,看见他提着公文包站在玄关,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已经松开了。
家里来客人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他一边换鞋一边抱怨,皮鞋与拖鞋交替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我好带点零食回来。
柳颜笙连忙放下抱枕站起来,小熊玩偶从她膝头滚落到地板上。她理了理有些皱的衣摆:叔叔好。
我记得您之前特别喜欢喝茉莉花茶,所以就带了点过来。柳颜笙说着指了指茶几上包装精美的茶盒。
无洛爸爸明显怔住了,他推眼镜的动作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跟她说的?他转向无洛,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过来玩还带什么礼物啊,这么客气。
无洛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扬起一个了然的弧度:爸,她是之前对门邻居,小布丁。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无洛爸爸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透过镜片上方仔细打量着柳颜笙。
突然,他拍了下额头,这个动作让眼镜彻底歪到了一边:哎呀!是小布丁!
叔叔上下打量着柳颜笙,目光里满是长辈特有的慈爱:上次见你时,你还在和无洛抢游戏机呢!
柳颜笙感觉眼眶有些发热,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无洛爸爸时,他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毛衣,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说。
小布丁要搬走了?那以后没人陪我们家无洛玩了。
无洛父亲比划着一个到腰间的高度,手指在空中微微发抖:现在都成大姑娘了!
无洛爸爸伸手想拍拍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但手举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孩子,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淡淡的香水味:你奶奶还好吗?
我奶奶她...柳颜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柳颜笙垂下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在我们搬走后的第七天就去世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突然投入平静的湖面。无洛爸爸的手掌明显僵硬了一瞬。
餐厅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连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都仿佛远去了。
第七天...无洛爸爸低声重复着,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在眉心刻出几道深深的纹路。
他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太太,每次做了桂花糕都会让柳颜笙给对门送一份来。
老太太的手很巧,能把最简单的食材变成美味,她教过无洛妈妈做腌萝卜的诀窍,说那是她家乡的做法。
柳颜笙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甲无意识地刮蹭着汽水罐上的水珠。
那些水珠顺着罐身滑落,在她掌心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像是无声的眼泪。
奶奶走得很突然,柳颜笙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天早上她还给我煮了红糖鸡蛋,说搬了新家要记得常回来看看
老太太最后...无洛爸爸的声音有些沙哑:痛苦吗?
柳颜笙摇摇头,一滴水珠从她脸颊滑落,无声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睡梦中走的,柳颜笙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就像她常说的,像片叶子一样轻轻落下。
厨房里突然传来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接着是无洛妈妈提高的嗓音:老林!把餐桌收拾一下!
这声呼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凝滞的时间。
无洛爸爸深吸一口气:老太太做的桂花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他突然说道,眼角泛起微微的红。
她总说糖要放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甜,少一分不够。
无洛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时明显愣了一下。
我去把老太太的相册拿出来。无洛爸爸头也不回地说:我记得搬家前,你奶奶给我们家留了一张全家福。
叔叔,先吃饭,还有…这茶是今年新采的,和奶奶以前...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无洛爸爸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
你奶奶的茶艺,是这个。叔叔竖起大拇指,眼眶明显红了一圈。
她教过我,水温要80度,先温杯再投茶...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厨房门突然被推开,无洛妈妈端着汤碗探出身来:都站着干什么?快来吃饭!
她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笑道:老林,现在认出来了?我们小布丁特意带了茉莉花茶来。
无洛爸爸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突然年轻了许多:认出来了,当然认出来了。
他拍拍柳颜笙的背,力道刚好介于长辈的亲切与对少女的尊重之间:走,吃饭去。今天你阿姨做了你最爱吃的...
糖醋鱼。柳颜笙轻声接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柳颜笙抿了抿嘴,她起身走向厨房,推开门时,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糖醋排骨的甜香扑面而来。
阿姨,我来吧,你歇会。无洛妈妈正用围裙擦着手。
哎哟,你这孩子...阿姨嘴上推辞着,却已经笑眯眯地让出了位置。
柳颜笙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盘糖醋排骨,琥珀色的酱汁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葱花点缀其间,像散落的翡翠。
走出厨房时,她与正在盛饭的无洛擦肩而过,电饭煲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却掩不住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小心烫。无洛轻声提醒,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餐桌上,四副碗筷已经摆成了记忆中的格局。
柳颜笙习惯性地走向自己曾经常坐的位置,那个能看见阳台绿植又不会被空调直吹的座位。
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熟悉的声响,仿佛在欢迎老朋友的归来。
小布丁你啊,多吃点饭,你太瘦了。无洛妈妈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糖醋排骨堆成了小山,金黄的玉米粒从缝隙间滚落。
柳颜笙低头扒饭时,一滴酱汁溅到桌布上,晕开成小小的梅花状,就像小时候每次在这里吃饭都会发生的那样。
无洛爸爸讲着单位里的趣事,说到兴起时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无洛坐在她对面,趁父母不注意时对她做了个鬼脸,就像小时候那样。
无洛安静地听着,偶尔给父亲添茶,陶瓷茶壶倾斜时,水流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
柳颜笙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
仿佛她还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而无洛仍是那个会偷偷把肥肉挑给她的少年。
饭后,无洛主动收拾碗筷的身影让柳颜笙有些恍惚。
记忆中那个吃完饭就溜去玩游戏的男孩,现在已经会自然地接过母亲手中的抹布了。
我送她去高铁站。无洛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
夜色已浓,小区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无洛推出那辆蓝色的小电驴,坐垫上还留着白天晒过的温度。
柳颜笙侧身坐上去时,车身微微下沉,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抓紧。无洛的声音混在晚风里。柳颜笙犹豫了一下,轻轻拽住了他外套的下摆。
电动车启动的瞬间,惯性让她不自觉地前倾,额头差点撞上他的后背,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在他们身上流转。
偶尔经过的汽车前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高铁站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冽的灯光。
无洛停下车,柳颜笙的指尖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布料上的褶皱缓缓舒展。
到了。他说,声音很轻。
柳颜笙低头看了看手表,高铁还有四十分钟发车。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
要不要去那边的便利店坐会儿?无洛指了指车站旁亮着灯的24小时便利店,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便利店的自动门发出叮咚的欢迎声。无洛站在冰柜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拿了两盒草莓牛奶。
和晚饭前柳颜笙买的一模一样。收银台边的关东煮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萝卜在汤汁里微微颤动。
他们坐在靠窗的高脚椅上,柳颜笙用吸管戳开牛奶盒,塑料薄膜发出啵的轻响。
还记得吗?无洛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小时候你总说草莓味太甜,可每次还是会买。
柳颜笙的指尖在牛奶盒上轻轻敲击,节奏像秒针走动。
因为你说过好喝,后来就养成习惯了。柳颜汐补充了无洛未说完的话。
广播里开始播报检票通知,柳颜笙拎起背包,无洛跟着站起来,两人的影子在便利店的白墙上重叠了一瞬。
走到检票口时,柳颜笙突然转身,从包里掏出那个纽扣松动的小熊玩偶:这个...还是放在你那里吧。
无洛接过玩偶,松动的纽扣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柳颜笙走进检票口,在转角处最后回望了一眼。
无洛还站在原地,手里抱着那个旧玩偶,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
柳颜笙望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微微凹陷的笔迹。窗外流动的灯光在纸条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让那些字迹忽明忽暗,就像她此刻起伏的心绪。
高铁穿过夜色,偶尔经过的站台灯光像流星般掠过车窗。
月光如水,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倾泻进来,在柳颜笙的桌面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辉。
柳颜笙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翻动着摊开的生物课本,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窗外,校园外的街道早已陷入沉睡般的寂静。
偶尔有夜归的车辆驶过,车灯的光影在教室墙壁上短暂地游走,随即又归于黑暗。
教学楼前的梧桐树影婆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影子投映在窗玻璃上。
教室里,日光灯发出刺眼的白光,与月色形成鲜明对比。
稀稀落落的写字声此起彼伏,铅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圆珠笔按动的咔嗒声交织在一起。
生物老师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讲解着枯燥的遗传学知识。
时不时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复杂的公式,粉笔灰簌簌落下。
唯独她,目光涣散地望着黑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数字,AaBb、基因重组率、连锁互换定律.....
.这些概念在她眼前扭曲变形,像一群爬行的蚂蚁。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老师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课桌上,月光与灯光在她的课本上交织,那些遗传图谱又开始在她眼前跳舞,老师的讲解声化作了一首单调的催眠曲。
她完全听不懂这种高深的东西,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些符号和数字到底在说什么呀?”
于是,她的心思开始飘向别处。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同桌的白逸枫。
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不停地演算着,眉头微微皱起,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柳颜笙心里暗自庆幸:“还好白逸枫没注意到我,不然我肯定又要被他唠叨了。”
“他总是盯着我学习,被他发现我玩手机,连睡觉都不让我安宁了。”
柳颜笙决定还是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她一只手撑着脑袋,装作在认真听讲的样子,而另一只手则悄悄地伸到课桌下面去摸手机。
她的手指在课桌的抽屉里摸索着,终于碰到了那熟悉的手机轮廓,她将手机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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