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阳王府出来,三夫人坐上了自家的轿子。自王府到洛家有一些距离,故此当轿帘落下,三夫人轻轻闭上双眼,进入了休养生息的假寐。
轿子悠悠前行,三夫人半梦半醒间,思绪飘回到女儿洛凌霜小时候,那粉雕玉琢的模样,乖巧可爱,一声声“母亲”叫得她心都化了。
正当思绪翩翩之际,突然,轿子猛地一晃,停住了前行的速度,三夫人睁开了眼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高昂的叫喊声:“谁敢挡住本公子的去路,找死。”
三夫人心中诧异,这声音听起来凶神恶煞,透着一股骄横之气。于是她撩开轿帘一角,只见自家护卫正与对面一辆马车当街对峙。
这条巷子比较窄,无法并行通过,三夫人的花轿和对面一辆华贵的马车正好对面相迎撞了对脸。
那辆马车的旁边跟着一群家丁,个个狐假虎威,手持棍棒,气势汹汹。
见对方面色不善,一名轿夫对着轿子里的三夫人说道:“夫人,对面马车里的人是姜国质子江洪,此人不好惹,咱们还是先退出巷子,让他们先过去吧。”
江洪的名字,在王城里已经是如雷贯耳的程度,世人皆知此人无恶不作,实乃一个大混蛋。
悉知对方厉害,三夫人不想惹事,点头应道:“好,轿子往后退吧,让他们先过。”
许是觉得对面轿子过于墨迹,马车里的江洪一把掀开车帘,顶着缠有纱布的额头,朝着外面大发雷霆的怒吼道:“把轿子给爷打烂,让轿子里的人滚出来,跪到路旁,谁敢挡我江公子的道,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坐在江洪身旁有一位身着淡紫色华袍的老者,他捻着胡须,安抚道:“侄儿,你何必动这么大肝火,不过是一个不知好歹的老婆子,犯不着为她气坏了身子。”
江洪听了这话,脸上的怒色明显减淡了许多:“叔父说的是,可是这梁国里刁民太多,不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咱姜国有多么厉害。”说罢,他一挥手,身旁的家丁们便如恶狼般朝着三夫人的轿子冲了过去。
如此恶徒,三夫人脸色一变,平日里她听闻过江洪的恶行,没想到今日竟然让自己撞上了。为了息事宁人,三夫人唯有顺从的掀开轿帘走了下来,她步履谨慎的走到路边,双膝跪地,姿态恭谦,不想节外生枝。
面对威吓,轿夫们连忙抬着轿子往后方退去。
江洪看着三夫人跪在地上的模样,顿时脸上露出得意至极的神色,他肆意大笑道:“哈哈哈,知道本公子的厉害了吧!以后看谁还敢挡我的路。”
那老者一开始神态高傲,当他眯起眼睛,想要好好欣赏梁国百姓受辱的画面,就当精明的眼神落定在三夫人脸上,一瞬间,老者周身一陡,惊愕的眼神里闪动着难以置信的光泽。
一旁的江洪依旧还沉浸在羞辱三夫人的快意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自家叔叔的异样,他自顾自地嘲笑道:“这梁国的贱民,就是软骨头,稍稍一吓唬,就跪地求饶,真是无趣。”
江云安已然无心听身旁人的废话了,一双鹰眼死死盯着三夫人,一段尘封许久的记忆如汹涌潮水般涌上了他的心头。
“安郎,你看我今日的舞姿美么?”记忆深处,一个妙龄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迎着江云安倾慕的目光,款款行来。
临窗月蓉,玉树临风的年轻后生浅浅侧身,一把揽住彩衣舞姬纤细的腰身,柔情贴近美人白皙的脸颊,温怡勾起俏佳人娟秀的下巴,调情说道:“茵楹,你这舞姿堪比琼瑶仙子降临人间,让世间万物为之心醉,神迷。”
娇艳的美人儿嘤咛一声,双颊绯红,眉眼含情地依偎在情郎的怀抱里:“安郎,何时带奴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寻一处世外桃源,过着郎情妾意的自在日子呢?”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茵楹乌黑亮丽的秀发:“茵楹,再给我一些时日,等我谋得一官半职,有了足够的能力,一定会风风光光带你走,让你从此不再受苦。”
男子深情,炫彩的眼神犹如炽热的阳光,穿透了茵楹期盼的心灵,红纱帐内,两颗年轻的身心陷入了彼此编织的浓郁爱河之中……
“茵楹……难道真的是你?”江云安喃喃自语,眼前的这位夫人虽然面容不似当年的娇艳,但那眉眼之间的神韵,与记忆中的茵楹竟有几分相似。
“叔父,你怎么了?”江洪终于察觉到江云安的脸色不对,忍不住询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思绪拉回到现实,江云安回过神来,勉强镇定回道:“没事,侄儿,老夫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情尚未处理,你先回住所吧。”
看着自家叔叔一脸心思的模样,江洪虽然满心困惑,但也不敢违抗江云安的意思,只得点了一下头,然后叫停了马车。
车轮停稳,江云安走下马车,目送江洪一行人远去,然后举步朝着三夫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足下小四方步看似沉稳,但男人内心身处的情感却宛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此刻的江云安,暗袖之下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梁国的小巷子里,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与记忆中的女子相见。
“茵楹……,是你么?”江云安看着缓缓起身的三夫人,眼神中充溢着复杂的情感。
‘茵楹’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在耳边响起了,这个声音,这个名字,如今听起来,宛若隔世。
背他而立的三夫人,站直的身躯微微一僵,平静地眼眸里明显闪过一丝错乱。但仅仅一瞬之间,就被岁月的宁静所取代,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应道:“这位大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茵楹,与大人从未见过。”
“不,我不会认错的,你的眼神,你的神态,和当年的茵楹一模一样。”江云安急步向前,双手一展,挡住了三夫人想要离去的方向:“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难道你忘了当年你我之间的情意……”
“大人!”三夫人的声音明显抬高几分,一双傲骨的眼睛终于穿过了陈年旧梦,径直望着眼前这个消失多年的负心汉。
男人双鬓泛白的发髻,染红了三夫人沉寂的目光:‘当年的安郎也老了。’
女人心中恍神,耳边风声荡漾,一行轿夫看到了自家夫人被一个陌生老汉堵截,于是马上快步冲上前来。
“夫人,这人是从江洪车上下来的,他是不是想要为难你?”其中一名轿夫高声喝道。
“不,”三夫人重拾心情,优雅抬手,阻止道:“你们去桥头候着,莫要跟来。”
随后三夫人的眼睛透过江云安的身旁,望向不远处的河岸,和睦说道:“既然大人觉得妾身的相貌与你的一位故人相似,那就请借一步说话吧,小巷的那一头正好有一条清水小河,大人可随妾身去河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