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实秋趴在课桌上，后颈被粉笔头精准砸中时，正盯着窗外香樟树发呆——那树的枝桠形状，和前世医院楼下那棵分毫不差。
顾同学。李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指节敲了敲讲台上的《和声学》课本，上回说你总在声乐课补觉，还不服气？
现在即兴作曲，限五分钟，主题......他扫过顾实秋桌角摊开的《中国风音乐鉴赏》，就青花瓷吧。
教室后排传来低笑。
顾实秋揉着后颈坐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第二颗纽扣——前世这个位置，缝着林昭容连夜绣的蓝莲花。
他抬头时，李教授的目光像探照灯，周围同学的窃语突然变得很远。
青花瓷？他呢喃着，喉间突然溢出一段旋律。
那是前世在录音棚熬了三个通宵的未完成品，副歌部分总差口气。
此刻音符却顺着舌尖淌出来，清亮得像雨打在青瓷茶盏上，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尾音还带着点校园男生特有的沙哑，却比前世用顶级设备混缩的版本更有温度。
教室里的窃笑戛然而止。
李教授的手指从琴谱上抬起来，原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滑到鼻尖，他前倾着身子，喉结动了动：再唱一遍。
顾实秋望着教授发红的耳尖，后脊泛起凉意。
他机械地重复副歌，目光扫过窗边挂着的校历——2008年9月12日，星期六。
这个日期像根钢钉钉进脑子，前世的他此刻正蹲在录音棚里和乐手吵架，而三天后，会收到弟子周明远发来的新歌demo，那是他写了半年的《岁月长》。
这......这是你现作的？李教授的声音发颤，钢笔在备课本上戳出个洞，大二学生能写出这种转调？
主歌的宫商角徵羽编排，副歌的半音离调......他突然抓起讲台上的口琴，跟着顾实秋的旋律吹了段，琴音和人声严丝合缝。
前排扎马尾的女生倒抽冷气：李教授平时最烦学生玩中国风，上回王浩用《东风破》改编作业，被骂得哭着跑出去...
我......昨晚梦到外婆了。顾实秋听见自己说，喉咙发紧，她年轻时有条青花瓷项链，坠子碎在文革里......
李教授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他盯着顾实秋的眼睛看了足有十秒，突然弯腰从抽屉里摸出盒润喉糖，下课来我办公室。
下课铃响得刺耳。
顾实秋收拾书包时，手指在琴谱夹里碰到个硬壳本子——封皮印着顾实秋原创曲谱，边角泛着黄，是他大一时心血来潮买的，后来嫌麻烦早丢在宿舍了。
宿舍里有股旧书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顾实秋把本子拍在书桌上，封皮啪地弹开，第一页赫然是前世那首《岁月长》的完整曲谱，连编曲备注都和他存在云端的文件分毫不差。
他的指尖在作词人：顾实秋几个字上颤抖，突然太阳穴像被锥子扎了一下。
顾哥？对铺的王浩拎着外卖推门进来，发什么呆呢？
你上周说要请我喝奶茶......
滚！顾实秋吼完就后悔了。
他捂住额头蜷缩在椅子上，眼前闪过刺目的车灯，林昭容的白裙子被血染红，她抱着他从三楼坠落时，发间的珍珠簪子碎成星子。
顾哥你脸白得跟纸似的！王浩手忙脚乱去摸他额头，被他挥开。
电脑开机的嗡鸣声里，顾实秋输入2008年华语乐坛。
搜索结果第一条是9月15日S.H.E新专《中国话》预售，和前世记忆重叠。
他手指发抖着往下翻，网页角落弹出个视频预告——《起风了》原版MV首曝，发布时间显示2008年9月13日。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前世这首歌是2013年才火的，作曲人是个籍籍无名的大学生。
他点开视频，前奏响起的瞬间，后颈的鸡皮疙瘩全竖起来——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顾实秋摸出来，是林昭容的消息：钢琴社今年招新，简章放你桌上了。附带的照片里，少女抱着谱架站在梧桐树下，侧脸清瘦得像片叶子，和前世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脸重叠。
昭容......他轻声念这个名字，喉咙发哽。
上一世他总嫌她唠叨，说搞古典音乐没前途，直到她为了替他抢回被剽窃的曲谱，从公司顶楼追出去......
电脑屏幕的冷光里，顾实秋的影子在墙上摇晃。
他突然抓起外套冲出门，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
转过二楼拐角时，他差点撞上人——清瘦的身影抱着一摞琴谱，发梢沾着晚风和桂花香，正是照片里的少女。
对......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
林昭容抬头，月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漏进来，照得她眼尾的泪痣像颗小星子。
顾实秋的呼吸顿住，喉咙里的昭容卡在舌尖——她此刻不过二十岁，眼睛亮得像未被生活揉皱的诗稿，而他记忆里的她，眼睛早被消毒水浸得浑浊了。
你没事吧？林昭容歪头看他，脸色这么差。
没事。顾实秋后退半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想去音乐社看看。
林昭容眼睛亮起来：那太好了！
陈社长说今年要招有原创能力的......
昭容！楼上传来男声，张老师找你改《月光奏鸣曲》指法！
林昭容应了声，抱着琴谱跑上楼。
顾实秋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转角处的声控灯熄灭。
他摸出手机，屏幕停在音乐社招新群界面，群公告写着陈默（社长）：没拿过市级比赛奖的别来浪费时间。
夜风从楼梯窗灌进来，掀起他的衣角。
顾实秋低头盯着手机里的群聊，嘴角慢慢勾起来——前世他被资本踩进泥里时，陈默正跟着周明远在庆功宴上碰杯。
现在，他要让这些人知道，被他们碾碎的，是怎样的月亮。
他点进群聊，输入验证信息：顾实秋，原创《青花瓷2.0》。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起，像命运在黑暗里划了根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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