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秀静处法堂之内，刹那间，心海泛起微澜，眉梢悄然蹙起。
莫不是有客将临法堂？
这几日，法堂仿若被卷入尘世漩涡，往昔岁月，一载半载都难有访客叩门，这两日却热闹非凡，各方人物似被无形之力牵引，纷至沓来。
“小青，你且先隐去身形，莫要惊扰他人。”神秀低眉垂目，轻声吩咐。
摩耶圣泽蛇王小青心领神会，如一缕幽影，瞬间隐没于法堂那幽邃的暗处。
神秀缓缓起身，移步至法堂第九层窗前，极目远眺，只见远方，一位身披黄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正稳步朝法堂走来，步伐沉稳，仿若踏破虚空。
“可是悟身罗汉？”神秀心中暗自思忖。
没错，来者正是悟身罗汉。
神秀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此番，终不是那等心怀不轨的不速之客。
但悟身罗汉此时前来，所为何事？若他踏入法堂，与小青撞个正着，可就麻烦了。虽说神秀若要周旋，也能凭借巧思编排出诸多说辞，可他生性不喜麻烦，又拙于言辞，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愿多费口舌。
沉吟片刻，神秀稳步拾级而下，来到法堂第一层。
不多时，“笃笃笃”，敲门声悠悠响起。
“神秀，你可在堂中？”悟身罗汉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扉。
神秀轻轻推开法堂之门，只见悟身罗汉面容略显憔悴，眼眸深处，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虑。
“阿弥陀佛，神秀见过悟身师叔。”神秀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言辞恭谨，“师叔大驾光临法堂，不知有何吩咐？若需佛经，告知小僧，小僧定当竭诚代取。”
“不，无需佛经。我只是想在此静处片刻，不知……可否？”悟身罗汉微微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神秀微微颔首，说道：“自然可以。但法堂乃西来寺的禁地，即便师叔前来，也只能逗留两个时辰。还望师叔……”
悟身罗汉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他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圆觉师叔果然独具慧眼……”
对悟身罗汉而言，神秀能坚守法堂规矩，面对自己也能秉持原则，这让他愈发满意。
踏入法堂，悟身罗汉环顾四周，只见法堂一层洁净如洗，纤尘不染，不禁赞叹道：“神秀，看来你与圆觉师叔一般，每日都在悉心清扫法堂，这一层竟如此一尘不染，实在难得。”
神秀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守经僧职责所在，自当让佛经远离尘埃。”心中却暗自念道：小虎崽子啊，多亏有你相助……
若不是前些日子幼虎帮忙打扫，今日仓促之间，可就棘手了。
虽说他如今金刚不坏涅槃大法已然小有所成，锤锻灵躯已达超凡之境，却也难以在转瞬之间，将这偌大的法堂重新清扫一遍。
若那时面对满是尘埃的法堂，再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可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师叔请坐。”神秀拿来两个蒲团，将其中一个恭敬地递给悟身罗汉。
“阿弥陀佛……神秀，你不必唤我师叔。
正如那日方丈所言，你乃圆觉大师的高徒，又是守经僧，虽为小字辈，却非普通弟子，直呼我的法号便是。”悟身罗汉说道。
神秀点头应允，也未多作推辞。
毕竟此事，他已多次听闻。之前多次称呼师叔，都被婉拒。
想来守经僧，确有其特殊之处。
究其根源，或许是因为自己师承圆觉的缘故。
不过，悟身罗汉此番前来，定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神秀屏气敛息，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片刻之后，悟身罗汉见神秀未发一言，便轻轻咳嗽两声，缓缓说道：“神秀，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悟身罗汉请问，小僧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神秀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
“嗯……”悟身罗汉微微点头，稍作停顿，随即突然问道，“你，可曾听闻‘了文罗汉’？”
了文罗汉……？
神秀心中猛地一震，不知悟身为何突然提及此人，莫不是自己被怀疑了？
他神色如常，面容平静如水，说道：“小僧未曾听闻。那了文罗汉……可是我西来寺的前辈高僧？”
“未曾听闻么……”悟身罗汉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没有继续追问。
难道说，悟真方丈的猜想有误？
此前，悟真和悟身一直猜测，了文罗汉或许会看中神秀的佛性，收其为徒。
毕竟神秀是西来寺如今唯一的守经僧，如此年纪便有这般澄澈心性，实在难得，难免会引发了文罗汉的“爱才之心”。
至于资质，倒也并非关键，毕竟了文罗汉身负佛门神功《妙觉观音千手度厄经》，只要不是像圆觉大师那般灵海之心、命轮之源、紫府识海完全破碎，便有办法重塑灵躯，洗髓易筋。
可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悟身罗汉微微摇头，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失落。
神秀是否会被看中，终究只是猜想而已。
反观广智，倒是实实在在得到了一位疑似了文罗汉的高僧指点。
只可惜……
“唉……”悟身罗汉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了文师叔祖，你当真还在世吗？若还在世，为何执意隐匿行踪，莫不是百年前之事，至今仍未能释怀？”
悟身罗汉很想在法堂中高声呼唤一声了文师叔祖。
但他明白，若对方真的不愿相见，即便将法堂拆毁，也难以寻得。
而且，悟身罗汉心中隐隐有些畏惧。若了文罗汉当真还活着，那自然是西来寺之福；可若已然不在人世……他不敢想象，没有金刚罗汉坐镇的西来寺，还会遭受多少劫难。
自四十六年前西来寺方丈圆尘罗汉圆寂后，西来寺的声誉已大不如前。
不仅邪魔外道虎视眈眈，就连同为正道的门派，也未必不会心怀叵测。
若还有金刚罗汉高手坐镇，前日的魔僧之乱，又怎会如此伤筋动骨？
这也是智慧菩提院首座悟了罗汉，如此急切培养后辈弟子的缘由。
结果如今，西来寺最杰出的三个弟子，一个入魔，一个失踪，恐怕凶多吉少……
“悟身罗汉，时间已到。”神秀突然说道，声音不大，却仿若洪钟，打破了法堂内的寂静。
“呃？”悟身罗汉一愣，陡然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沉思了一个时辰。
他看向神秀，稍作停顿，起身说道：“也罢。既然是法堂的规矩，我自当遵守。不过，神秀，你能否陪我在法堂外走走，说说话？”
神秀微微迟疑，心中暗自思忖。
“当然，我保证这并不违背寺规。”
悟身见状，连忙说道，“若你不愿，那也无妨。”
神秀看了看悟身罗汉，见他神色恳切，随即点头应允。
悟身罗汉见此，心中稍感欣慰，眼中的疲倦之色，似乎也消去了不少。
两人走出法堂，来到法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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