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买卖不成仁义在。”
赵掌柜的神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绷着脸色笑,“如果张娘子回头改了主意,尽管来找我。赵某恭候。”
“下次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了,比鬼还难看,容易吓着人。”
张景宜走后,赵掌柜立即又让人找来了一面铜镜,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还伸手扯了扯面皮。
一看见镜中的那张老脸,立即不笑了。
真丑。
送张景宜出去的那位小二,又上了包间,手里捏着张纸条。
赵掌柜:“我们说了多久?”
“近两刻钟。”
“那四个人走了么?”
小二开始数落那四位不要脸的客人,“掌柜的,你是不知道那四个人的嘴脸。一听说你给他们免了费用,又点了好多菜,再来十个人,恐怕都吃不完,全都浪费了。”
“和张老板打招呼的那个小娘子,吃的多了,还问我们这些小人净房在哪,后来那三位走了,就是那位小娘子,一直留在净房。”
“我刚送了张老板出去,那位小娘子就回来了,应该是看到了张老板走的,没打招呼,给了小的这张纸条子,让小的交给您。”
一边说着,一边恭敬的递上手里捏着的那纸条。
赵掌柜接过,还没看就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他们的餐费多少?”
“肉类点的多,怕是得有二两银子。”
赵掌柜的脸黑得很,这费用只能从他这里扣,回去还不得被他娘子骂死?
本来昨日村子上死了人,他最近都只能紧着皮子,就算从中谋些银子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
也不知道他刚才穷大方干什么。
好端端的生意还没谈成。
亏死了,亏死了。
当即冷着声音,“那两男的是书院的,下次不论是他们来还是他们的同窗请客来,价格给我往上提,能扣回来一点是一点。”
小二憋着笑出去。
铁公鸡也有被人拔毛的时候。
赵掌柜打开帖子,上面写着一句话:我想要同掌柜的谈一门生意,五月初七,我来此地与您详谈。
——
张景宜拒绝了赵掌柜请她吃饭的邀请,一路奔回白府,打算先去接李秋迎。
时间还来得及,去给姐姐送了东西,再回家也是来得及的。
往常她出门的时候,李秋迎会留在白府,在老太太院子后面的小竹林,和白家的几个小孩儿玩耍。
有的是家生子,有的是白家的小主人。
张景宜去了小竹林,李秋迎又没了。
有了昨日的消失,今日再消失也没有显得很突兀了。
张景宜看着几个小孩子在玩老鹰抓小鸡,满院子的乱跑,提高声音问了句:“小朋友们,有没有谁知道李秋迎去哪了?”
本指望着有一两个孩童知道李秋迎的下落也不错了,好歹能让她心安。
谁知道满院子的小朋友全都停了下来,异口同声:“她说她去万青巷找哥哥了。”
张景宜:“……”
李秋迎这是出门前抓着每个小朋友嘱咐过么?
“……好的,谢谢你们,你们继续玩吧。”
张景宜退场,院子里又是一片欢闹声。
这死孩子,是铁了心要找个哥哥么?
两小孩儿就坐在万青巷的偏巷里,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反正就是往地上一坐。
张景宜这次的情绪就稳定多了,直接道:“李秋迎,弄脏的衣服回去自己洗,给你一天一百套都不够换的。”
“好呀。”
张景宜狐疑的看着她。
这小朋友以往都会撒娇耍赖的,衣服绝不肯自己洗。
昨日那小乞丐,今日的形容更加狼狈了,脸上和身上多出了不少的血印子,胳膊上还被人狠狠划出一道伤痕。
昨日还能硬气着说谢谢和“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你们走吧。”
今日的精神气是全萎靡下去了。
李秋迎看着张景宜,低低的唤了声,“娘亲……”
眼中皆是希冀之日。
小乞丐站起来,扑通跪在地上,“求您收留我。”
除了李秋迎过年跪她,从床上一路跪到厨房、死皮赖脸的缠着要红包,她没受过别人这么大的礼。
“我父母都亡故了,只剩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求您白白收养,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她后退半步后反应过来,将还在说话的小乞丐拉起来。
“我不是你的父母长辈,地位也不比你高贵,不必给我下跪。”
这伸手一拉竟然没拽动,张景宜也恼了,“你再跪着,我转身就走,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小乞丐呜呜哭成声来,“我想请你帮忙,即使把我卖身为奴我也心甘情愿。”
“那是我祖父过世前留下的……珍藏的最后一幅画了,请您帮忙。”
小乞丐擦掉眼泪说,“我祖父珍藏的画,叫《浮荆游》,昨天晚上被人抢走送到当铺里去了,我没抢赢,去当铺他们直接就将我赶出来了。”
收留人和赎画,张景宜宁可选择前者。
她知道这县城中的那个当铺是谁的,背后的主人叫常坛,姐夫前几年赌钱输了的赌场也是他名下的。
听说为人非常凶狠,强抢过一个民女,那民女的丈夫来救,却被强行卖身,成了赌场里的下人。
但也只是听说,即使只是听说,她也不太想去招惹这种人。
“那是黑铺,有什么好货,立即就通过暗线送到大人物的手底下去了。求我也没有用的。”
“昨天抢的,肯定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只要多花些钱,肯定能赎回来的,我看见你们昨天去白家了,肯定有门路的,求求你们了。”
小乞丐又磕头,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这辈子多半也就是这样了,孙家出事,只有这幅画能证明他和孙家的联结,也是证明他前面十年人生的日子不是大梦一场。
人海茫茫,如果画丢了,他要从何处去寻?
趁着那些人或许还没来得及把画运走,还有唯一的希望。
“你也说了,是肯定,是可能,我不会帮你的。”
“求求您了,给您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对了,我会认字,我可以教李秋迎读书认字,也可以去教别人,收到的束脩我全部上交给您……”
小乞丐声泪俱下,一边哭着,一边磕头,嘴里不停的说着“求求你了”。
鼻子边上冒出了鼻涕泡,李秋迎也不嫌脏的给他擦掉。
眼泪流过的地方出现了清晰的白色泪痕。
李秋迎看着,也跟着哭了,“娘亲……”
张景宜叹口气,心中一片酸楚,“你起来和我们回家吧。”
小乞丐愣住,可是她没说要赎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