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秀成衣铺的油灯第三次被蕊希芸骂“破油芯”时，慕容复正蹲在柜台底下帮她找落掉的算盘珠。这月“太后吉祥oversize款”爆单，她已经熬了三个通宵，眼下青得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
“我说蕊掌柜，”慕容复把最后一颗珠子塞进算盘，蹭了满脸灰，“你这油灯再骂下去，怕是要自己跳井了。要不咱装个‘夜明珠吊灯’？我宫里多的是，比这破油灯亮堂十倍。”
蕊希芸头也不抬地捶打一匹刚染好的布：“夜明珠？你咋不把月亮摘下来当灯泡？这破油灯至少不会半夜被太监偷去融了做胭脂！”她突然把木槌一扔，瘫在椅子上，“烦死了！古代咋这么不方便？没电灯没洗衣机，连写个宣传语都得用毛笔，写错了还得刮纸！”
慕容复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蕊希芸这么丧气。往常她跟打了鸡血似的，连钱满贯使阴招都能笑着怼回去。
他摸了摸鼻子，从袖袋里掏出块压扁的桃花酥：“给，刚从御膳房顺的。其实古代也挺好，比如……比如没有你这么凶的掌柜催货？”
蕊希芸“噗嗤”一声笑出来，接过桃花酥掰了一半：“少来！你以为皇子就好过？上次见你被太傅追着背《礼记》，跟丧家犬似的。”
这话戳中了慕容复的痛处。他往地上一坐，开始倒苦水：“谁说不是呢！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站得跟木桩似的；吃饭不能吧唧嘴，喝汤不能出声，上次我偷偷多夹了块红烧肉，被管事太监记了三天账！还有那些王叔伯们，见了面笑里藏刀，比钱满贯还会演！”
两人就着昏黄的油灯，一个吐槽布料染色费事儿，一个抱怨宫廷规矩腌臜。
蕊希芸说想发明“自动缝纫机”，慕容复说想搞个“免跪令牌”；蕊希芸嫌送信靠跑腿太慢，慕容复嫌请安磕头太累。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月亮都爬高了，地上堆了一堆桃花酥渣。
“哎，你说咱要是生在同一个奇怪的地方，是不是就没这么多破事儿了？”蕊希芸托着腮，眼神有点飘忽。
慕容复看着她被灯光映得柔和的侧脸，突然有点失神，嘴上却依旧贫：“那感情好！我当‘桃花酥大王’，你当‘布料女王’，咱俩合伙开个‘奇葩杂货铺’，准保赚钱！”
接下来几天，“吐槽大会”成了两人的固定节目。蕊希芸嫌弃古代没有吹风机，湿头发半天不干；慕容复就讲宫里冬天烧炭太呛，夏天熏香太腻。
有时柳三娘路过，听见铺子里头“电灯洗衣机”、“免跪玩手机”地胡侃，直摇头说这俩是不是被生意逼疯了。
直到那天，蕊希芸给太后赶制的最后一批卫衣熨完边，眼前一黑就栽倒在缝纫机旁。伙计们吓得要去请大夫，被慕容复拦住了：“慌啥？她就是累狠了。你们该干啥干啥，这儿有我呢。”
他把蕊希芸抱到里间的床上，盖好被子，又笨拙地把油灯调暗。看着她熟睡时还皱着的眉头，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酸。
往常她总是风风火火，像个永远转不停的陀螺，原来也会累得像只蔫了的猫。
前堂传来客人的询问声，慕容复清了清嗓子，学着蕊希芸的样子往柜台后一坐，摆出“生人勿近”的表情：“看衣服自己瞅，问价大声点，别跟蚊子似的！”
一个大婶被他吓了一跳：“这位……小哥，蕊掌柜呢？”
“她……她成仙了！”慕容复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改口，“呸，说错了！她累睡着了，我替她看店。这衣服十两银子，爱买不买！”
大婶瞅着他身上歪歪扭扭的围裙（其实是蕊希芸的擦桌布），又看看他脸上没擦干净的胭脂（早上帮柳三娘试色蹭的），犹豫着走了。慕容复挠挠头，觉得看店比背《礼记》难多了。
折腾到后半夜，他听见里间有动静，赶紧跑过去。蕊希芸刚醒，揉着额头坐起来：“我咋睡着了……订单……”
“放心吧，都弄好了。”慕容复递过一杯温水，“太后的卫衣打包好了，伙计们也下班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了碗面。”
蕊希芸这才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说不清是面香还是焦糊味。
只见慕容复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面条黏成一团，汤里飘着几片焦叶子，碗边还沾着不明粉末。
“这是……”
“西红柿鸡蛋面！”慕容复一脸得意，“鸡蛋是我偷偷从御膳房拿的，西红柿是柳三娘胭脂铺后院种的，就是……火大了点。”
蕊希芸看着他鼻尖上沾着的面粉，还有袖子上的油渍，突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她接过碗，挑了根没那么焦的面条塞进嘴里，味道其实一言难尽，糊味比盐味重，鸡蛋碎得跟渣似的。
但她还是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手艺不错啊慕容复，比御厨做的‘芙蓉蛋羹’有灵魂多了。”
慕容复蹲在床边，看她把一碗“黑暗料理”吃得精光，心里那块发酸的地方突然变得暖暖的。他伸手想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手伸到一半又尴尬地缩回来，改成挠头：“那是，也不看看谁做的……快再睡会儿，我在外面守着。”
蕊希芸看着他转身时差点被门槛绊倒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油灯的光映在他背影上，明明还是那个爱吐槽、爱偷吃的九皇子，却突然让她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也许是那碗糊面的温度，也许是他守在床边时安静的呼吸声，蕊希芸第一次觉得，这古代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身边有个愿意听她吐槽电灯洗衣机，还能为她煮一碗焦糊面条的“树洞”。
而趴在柜台桌上打盹的慕容复，迷迷糊糊中还在想：下次煮面，一定得偷偷把御膳房的厨子绑来学学，不然蕊希芸迟早被他的手艺毒倒。不过……看她吃得那么香，好像也挺不错的。
从此，泽秀成衣铺的油灯下，除了吐槽声，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比如慕容复会记得给蕊希芸带她爱吃的糖糕，蕊希芸会在慕容复被太傅追杀时，提前在铺子后院藏好梯子。
而那碗“惊世骇俗”的糊面，则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毕竟，能把面条煮成炭还被夸“有灵魂”的，全京城大概也就他们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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