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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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儿子喝完药后呲牙咧嘴的模样,凌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扶着凌霄又向上坐了坐,这才回身端来一个大碗,温和道:“霄儿,来,我煮了些粥,趁热吃,吃完早些歇了,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凌霄前世跟父亲关系很差,差到后来有十多年没跟父亲说过话。原因不单单是他从没享受过父爱,更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打骂。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叫凌风的老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好在有嗓子因上吊伤到的由头,纵然他始终一言不发,也没让老豆察觉出异样。

默默的接过黑不溜秋的陶碗,目光及处,却是不由的一呆。

这是粥吗?

一团团灰不溜秋的东西飘在表面,看上去黏糊糊的,至于米粒儿,好吧,如果是指的翻上好几勺子才能看到的,那些个明显带着褐色的白点的话。

粥的香味完全没有,鼻息间充斥的,全是一股子青杆子的味儿。

凌霄两眼有些发直,喉头艰难的蠕动了两下,看看碗里,再抬头看看凌风。

这位……爹,你确定这是……粥?

凌风哪里知道眼前这宝贝儿子的心思,见他看完碗里又看自己,还以为是儿子心挂自己,脸上不由的露出欣慰之色。

儿子虽然学业不成,但这番孝心却委实让人老怀大慰:看看,都知道吃饭先问问老爹了,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

看来,经过了这番劫难,倒是让儿子明白事理了,祖宗庇佑,却是不幸中的大幸。

“霄儿,没事,你自管用,爹已吃过了。”抬手抚了抚凌霄的头顶,凌风点点头微笑道。

你吃过了?你确定?吃的就是这个?

凌霄眨了眨眼,其实他很想问问,你吃的真的是跟我一样的吗?只是感受到抚在头上那只大手的温暖,再看看在前世父亲眼中,从没看到过的宠溺眼神,让心中那点阴暗,便莫名的忽然消散了。

闭了闭眼,一咬牙,举碗就唇,咕咚咕咚便猛灌了下去。

权当喝药了,好歹这时代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也算绿色食品不是。

抬手抹了抹嘴,品味着口腔中残余的淡淡苦涩,将空碗递给老豆。

凌风伸手接过,又再抚了抚他头,转头看看窗外天色,温声道:“不早了,坐会儿消消食儿就歇了吧。”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临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凌霄,沉默了一下,才笑着道:“勿须多想,便是、便是不读书,也可做些别个的。”

语声很轻松,但凌霄却分明从中听到了一种无声的叹息。

默默的呆坐了一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五味杂陈,却又有种沉重的压抑。

心烦意乱之中,索性挪动着身子躺下,扯过薄被连头蒙了,睡了!!!

或许真的睡一觉起来就是阳光明媚了。

他胡乱的安慰着自己。

奈何,身下没有柔软的褥子,没有席梦思垫子,只有一张冰冷的席子,和一床硬木板,粗糙的硌人,翻来覆去之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天,彻底黑了下来,夜风刮过之际,窗棱子上的窗纸簌簌的响着,愈发的让人心中兴起一种孤寂的凄冷。

外屋传来几声哒哒的轻响,随即,一团昏黄的光晕亮起。

某种奇怪的声响隐隐飘进耳中,凌霄不禁爬起身来,摸索着下地,汲上鞋,透过帘子缝儿往外看。

整个外间没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一个灶台外,屋子中间便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此刻,桌子上点起了一小截蜡烛。摇曳的烛光中,凌风坐在桌边,一手拿着一件袍子,一手持针,凑近烛光眯着眼,笨拙的缝着。

那件袍子,凌霄认识,正是自己日间穿在身上的,因为白天那一通折腾,袖口有些撕裂。

老豆缝补的,正是那处裂口。

凌风缝补的很专注,只是缝着缝着,忽然停下来,皱眉揉了揉肚子,放下针,从桌上端起一个陶碗。

碗里似乎是些有点浑浊的汤水,在凌风这个角度能看的清楚,和傍晚时自己喝下的那碗粥应该是一锅所出。只不过跟自己喝的相比,眼前的这碗全是稀水,没一点干货。

凌风先是轻啜几口,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末了,照着烛光看了看,又伸出舌头细细的在碗里舔了舔,待到整个碗都光洁致致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拍拍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随后,再次拿起针线,继续开始缝补。

凌霄默默的看着,只觉心中某个地方,蓦地紧紧一攥,攥的让他呼吸似乎都难以为继。

“你自管用,爹吃过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中年人淡淡的语声,温和而又淡然,那张本是陌生的容颜,这一刻,忽然瞬间如同化作无尽的潮涌,将凌霄完全浸没。

轻轻的,再次爬上床榻,凌霄有种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拉起薄被将头蒙上,不知为何,身下的席子,似乎忽然感觉不再那么硌人了。

万历五年的二月,夜风依旧寒冷,但凌霄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他的心中有一簇烛光在跳动着。

那烛光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温暖……

......

翌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嗯,那是小说里描写的。

现实中,凌霄着实是被冻醒的。

二月啊,还没出九呢,妥妥的还是冬天啊,再加上没有褥子,身上也只不过盖床薄被。

凌霄出溜着鼻涕,浑身瑟瑟抖着,将被子扯过来包在身上,这才下了地。

外面,一点声儿没有,这一大早的,老豆凌风不知去了哪里。

凌霄在屋里转悠了两圈,稍稍活动开,待身上有了点热乎劲儿,这才将被子放回屋里,推门走了出去。

门一开,迎面扑来一阵寒气,霎时间将刚刚攥起的那点热乎气儿吹了个干净。

激灵灵打个寒颤,一连串的喷嚏就打了出去。使劲揉了揉鼻子,又两手抱肩搓了搓,这才深深的吸了口长气。

这古南宋的时空,冬天可比后世不知冷了多少倍,但是那空气质量,也绝对比后世纯净了无数倍。

口鼻间喷着白气儿,放眼望去,但见白雾氤氲,在树梢上、屋顶上缓缓飘荡着,如丝如缕,朦朦胧胧的不似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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