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我深吸一口气扎入泳道时,水波纹正把晨光揉碎成流动的金箔。
水面泛起细碎涟漪的刹那,12岁时攥着妈妈工作证混进省队训练馆的记忆突然涌来。
那些蒸腾着氯水味的午后,我总趴在跳台栏杆辨认每个运动员的泳姿。
妈妈总说我遗传了她对竞技体育的嗅觉
——那年青少赛后台,我偷溜进去给哭鼻子的高个子少年递纸巾时就发现了。
他蜷坐在储物柜前的样子像极了搁浅的虎鲸,湿漉漉的额发盖住眼睛,手心里攥着第七名的证书。
明明蝶泳划水节奏乱得离谱,游起来竟然真的像一只破茧的蝴蝶,灵动自如。
“蝶泳不是靠蛮力。“当时我说得理直气壮,其实偷偷用手机查了半小时运动科学论文,“你入水角度比标准少3度,但推水速度比冠军快0.8秒。“
我鬼使神差递过去的草莓牛奶,在他掌心留下圆形的暖痕。
我从小就有个习惯,在做重要的事情之前,先去游半个小时令自己清醒。
上午十点的校庆讲座,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过来,这也是记者团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之一,但其实我答应帮许颜做这个苦差事,还有一个目的。
林深学长会来。
还有两个月就是省级游泳赛,他和其他毕业于我校的运动员都会来露面,提前和省赛的赞助商们交流,对他们的职业必定有很大的帮助。更何况,他爸是校董呢?
我知道林深每天都会晨泳——剪辑校史纪录片时,那个穿黑色竞速泳衣的身影总在清晨六点推开水波纹。
所有人都说他只是省队替补,24岁了还没有金牌的成绩,也就凭相貌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导播间里此起彼伏地嗤笑:“职业运动员最好成绩才第三?林家小少爷怕不是来玩票的。”
可当慢放键卡在0.75倍速,他指尖破水的角度与十年前青少赛后台的男孩完全重合。
当时我反复回放校宣传片里他起跳的0.25倍速画面,逐帧比对后发现他改良了蝶泳划臂角度,就像妈妈当年点评那个第七名少年时说的“天才总要撕碎教科书“。
“咚!“
指尖触到池壁转身的刹那,突然抓住一个温热的把手。
软软的,很安心。
“没意思。”
我下意识地道歉。血液瞬间冲上耳尖,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想把自己埋进消毒水里。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计划中的开场白!本该用“学长还记得十年前的安慰奖吗“当破冰话题的。我设想过一百种打开方式:举起他落在长椅的泳镜挂坠,或者指着视频说他转身角度改良了。绝不是现在这样,像条缺氧的鱼。
“?”
对面的表情像是单扣了一个问号,脸上泛着潮红的光晕。
面前的男人单手抓着泳镜,水珠顺着喉结滑向紧实的胸肌。他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
他果然如视频里那样习惯用左手调整泳镜,像小时候矫正泳姿时总要先拽两下泳裤松紧带。
“怎么才算有意思?”低哑嗓音裹着薄荷味的愠怒。
“今天自由泳摸我还不够,明天蛙泳时抱到我身上?还是仰泳时游到我背上?”他的声音比视频里更砂质,带着被冒犯的冷意。
我尴尬得脑子不转了,慌乱后退却忘记了自己在深水区,整个人像被掀翻的救生圈往下沉。
突然意识到这个仰视角度,正将他大腿内侧那道陈年淤青尽收眼底——那是他独创的“折刀式转身“留下的勋章,也是我妈当年指着电视惊呼“这孩子不要膝盖了“的缘由。
挣扎间膝盖似乎蹭到什么柔软部位,耳畔传来闷哼。
这触感不对!上周三深夜在暗房剪辑他比赛视频时,我曾反复回放他入水瞬间的腿部特写。此刻隔着泳衣的温热肌理,突然明白为什么省队教练说他“转身时像被水妖精扯住脚踝“——过长的腿骨在蹬壁时确实会损失秒数,想着想着,口水就流下来了,嘿嘿。
……气泡咕噜噜上浮时,我听见救生员吹响哨子。
意识消散前最后闪回的,是青少赛颁奖礼后他追到媒体通道,把草莓牛奶盒捏成扁扁的心形:
“等我改好转身动作,能再来看我比赛吗?“,还有句带着水汽的:“求你了,醒过来随便你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