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把搂住阿墨的肩膀,大声道:“晴岚今夜过来,怎么不告诉我?我方才在月楼为心月姑娘击鼓,眼下她换衣裳去了,你快与我同去,还能赶上她下一支舞!”
阿墨正拦着疏桐,被他一拉,急得唤了一声姐姐。
那人不是没有注意到疏桐的存在,只是他见阿墨拉着疏桐的手,以为是梦浮生的哪个姑娘,便没有多看,如今听阿墨叫了声姐姐,才惊奇地打量起疏桐。
“这位莫不是——”他不太确定地发出疑问。
“闭嘴!”阿墨警告道。
那人露出了然的神色,整肃了衣服和头发,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正色道:“小生陆襄,草字嘉禾,江阳人氏,刚至弱冠,尚未成婚,今日得见夫人,真乃三生石上旧精魂也!”
“少胡说八道,”阿墨挪挪步子挡在疏桐身前,“你再敢对着我姐姐口无遮拦,我就告诉陆叔父,看他老人家不打断你的腿!”
“为何不是告诉你姐夫,让你姐夫打断我的腿?”陆襄笑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男欢女爱人间大伦,你姐夫不懂珍惜,那是他有眼无珠,我陆襄可不会。我这人无甚大志向,一生所求唯有妻子则慕妻子矣。”
阿墨翻了个白眼,转身对疏桐介绍道:“这位是陆襄,尚书令陆逸民陆大人第三子,我在书院的同窗,但他从小最厌读书,于这些花枝招展的风流韵事上倒是极其精通,人称京城第一纨绔的就是他了。”
陆襄跳了起来:“小侯爷,沈晴岚!今日是我与令姐的头一次见面,你能不能不胡说八道?我怎么纨绔了,我哪里纨绔了,君子六艺,养国子之道也,那些人嫉妒也就罢了,怎么你也信?”
“你也知道是头一次见面,”阿墨语气非常严厉,“还不管好你的嘴!”
陆襄不知从哪摸出把扇子,拿在手中,以一种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姿势摇了起来:“令姐才不似你小心眼,我从母亲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她自然是从我姑母那里听说的,哦,忘了说,我姑母正是越——千岁的正妃。若我听说的那些事有一半是真的,夫人,你不如和离,嫁与我吧?我陆襄可指天发誓,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屈辱。你又何必非要在那武夫身上浪费心思?不值得。”
疏桐淡淡一笑,对阿墨说:“你们聊,我去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位商徵姑娘。”
陆襄在阿墨之前拦住了她,模样非常郑重:“夫人,小生是真心的,你考虑一下?”
阿墨一脚踹开他,凉凉道:“方才进门时,我看到唐家的马车停在外面,此刻不知走了没有?”
陆襄大惊失色:“什么!你看到了?你当真看到了?”
阿墨悄悄告诉疏桐:“这厮与光禄寺卿唐耀庭唐大人家的大小姐定了亲,如今只差迎娶,这些年他放浪形骸,这位唐大小姐没少教训他。上次中元节,他在街上被唐姑娘揪着耳朵拎回去了,你也见过的。”
疏桐这才想起来,为什么看他觉得眼熟。
陆襄不满地嘟囔道:“不过是仗着小时候的情分,老是教训我,我爹娘都不管我了,她管我做什么?真当自己是我妻子了。”
阿墨正色道:“既许下了约定,便该担起责任,人家姑娘难道欠你的么,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识好歹!”
陆襄嗫嚅了几句,听不清说了什么,而后他一甩头,重新振作起来,一双桃花眼也重新放起光来:“你们姐弟俩为何过来,还老要去商徵姑娘的风楼?来捉奸的?”
捉奸?谁的奸?心念电闪间,疏桐明白了陆襄的意思,踏上楼梯的脚收了回来。
陆襄啧啧道:“这天下的男人啊,就没有靠得住的,要我说,管是没有用的,你不如将他扔了,你把他扔了,他反而会觉得你好。”
疏桐没理他,转而对阿墨说:“今日太晚了,想商徵姑娘也该累了,咱们改日再来吧?”
阿墨点头,威胁地瞪了一眼陆襄,跟在疏桐后面出了清苑。
“阿墨?!”
又有人唤他,阿墨抬起头,见裴铮正从风楼的栈道上过来,眼睛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他旁边的疏桐。
阿墨想挡住疏桐,却被陆襄一屁股挤到了一边,他俯身在疏桐耳旁,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很快地说了一句:
“告诉大将军小心!”
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陶醉于疏桐发间的香气,末了还欠揍地补了一句:
“好香!”
在裴铮能够到他之前,敏捷地跑了。
裴铮盯了停在了月楼楼梯一半处摇着扇子瞧热闹的陆襄一会,又盯了眼前的阿墨一会,似乎拿不定主意该先问哪个,最后他问阿墨:“你带她来这里?”
阿墨要解释,疏桐道:“本——我自己来的。”可不能在这里自称本宫,多少有些丢人。
裴铮见她隐隐将阿墨护在身后,冷笑一声:“你自己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疏桐也笑:“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铮终于体会了一把越王妃的心情,于是他换了个问题:“那是陆逸民的儿子吧?号称京城第一纨绔,与你倒是颇为相熟?”
疏桐道:“所以呢?”
裴铮逼近一步:“越王妃说你胸怀宽广,你是在告诉我,你当得起这四个字么?”
疏桐不理他:“阿墨,我们走。”
“站住!”裴铮喝道,动作极快地一横身挡在她面前,“急什么,接下来还有人?”
疏桐道:“请让开。”
裴铮挑眉:“我送你!”
疏桐道:“随便。”
裴铮又道:“你以后不准再来这里。”
疏桐道:“行。”
“不准再见陆嘉禾!”
“行。”
“不准再与外男接触!”
“可以。”
“不准随意上街!”
“好。”
这就很得寸进尺了,裴铮原本也没想逼迫太甚,但他的要求都无理到了这种程度,疏桐依旧一口答应,好像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放屁一样,疏桐越是顺从,裴铮越是不高兴,隐隐还有几分生气,因为他发现自己沙场多年见惯生死修来的沉着冷静,有被打破的趋势,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陆襄前排吃了瓜,兴奋地像只上蹿下跳的猹,他将扇子别在腰间,双手笼住嘴,喊道:“夫人,方才小生说的所有话都是当真的,你可要仔细思量啊!”
裴铮听闻,遥遥看了陆襄一眼,陆襄一个激灵,毫不迟疑地转身跑进了月楼,裴铮冷哼一声:“请吧!”
疏桐与阿墨一齐向外走,阿墨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上了马车,疏桐回身接阿墨,裴铮挡在车门口:“我送她,你走吧!”
疏桐略一思忖,觉得也好,她推开窗子:“阿墨,你今晚不要住公主府,乖乖回家。”想了想不放心,又加了一句,“直接回家,不要去别的地方!”
话未说完,只听砰地一声,裴铮关上了车门,眸色深深地坐在她对面,疏桐挥手送走了阿墨,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关上车窗,回身坐好。
“陆嘉禾的话是什么意思?”裴铮冷冷地问,“他都对你说了什么?你今晚为何会与阿墨去梦浮生?”
不知为何,疏桐本能地相信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陆襄,那句警告意思很明确,若是平时她肯定转达完立刻走人,但裴铮问话的语气她很不喜欢,就算是真老公也不能如此审问她,何况只是个挂名的?因此她盯着裴铮手边一寸处,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