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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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城最繁华的安景路上车水马龙,一辆通身漆黑的红旗低调地隐入车流,在一众豪车面前毫不起眼,如果忽略那张嚣张连号的车牌的话。

天色彻底暗下来,黑沉沉的夜幕如同一袭黑色轻纱笼罩整座城市,街边路灯暖黄色的灯光摇曳着,与交相闪烁的霓虹呼应,奏响夜晚的摇滚曲。

韩忘殊靠在半开着的车窗上,任由呼啸而至的冷风拍在脸上,放空的思绪不知不觉间回到刚才的包厢。

灯红酒绿间,商沂景一身黑色正装,裹挟着清冽的冷空气匆匆而来,风尘仆仆却又氤氲着一身矜贵走到她身边,低声重复道:“结束了吗?我来接你回家。”

注意到她身边的碎玻璃渣,他漆黑的眸子微不可察一凛,唇角绷直,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知道她还要看老师后,陪着她走进包厢内的隔间,全程以一副丈夫的姿态。

不得不承认,他无论什么都做得很好,那副亲昵的样子连韩忘殊都有些恍惚,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样。

“关上吧。”

伴随着一道磁性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车窗自动升起,细微的动静将韩忘殊飘飞的思绪拽回地平线。

她回神后才发觉这会儿车辆已经到了高架桥上,冷空气肆无忌惮地灌入车内,确实挺冷的。

“抱歉。”

她很喜欢半开着车窗感受风急速拂过脸颊、头发,今天却忘了后座上还有人,这么冷的天气,再开着车窗肯定很多人受不了。

她脑袋从车窗上撤离,身子摆正直视前方,没注意身旁的男人听到她的话后瞥向她的那一眼。

车窗彻底合上,没了呼啸的风声,车内更显静谧。

悉悉索索的呼吸声霸道地占据韩忘殊的每个毛孔,偏偏身边这人又什么话都不说,气氛逐渐凝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尴尬的氛围让她如坐针毡,只好主动开口结束这一连串沉默,

“三小时前。”

三小时前?韩忘殊飞快计算了一下时间,也就意味着他一下飞机就来包厢了?

“哦。”干巴巴地应和一声后,韩忘殊又悲催地发现两人又没话题了。

暗暗叹口气,她果然没热络气氛的天赋。

电光火石间,车内突然一个急转弯,韩忘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左边倒去。

“嘭”的的一声,她的脸抵上身旁这人坚硬结实的胸膛,撞得她额头生疼,鼻腔间充斥着淡淡的雪松味,恍若置身于茫茫雪山间,松软的雪团正调皮地压弯青松枝条。

“少爷少夫人抱歉,刚才突然冲出来个孩子。”前排司机柳叔歉意连连,向后座上的两人解释刚才的晃动。

商沂景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嘴角噙着隐隐的笑意,“无妨。”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声音像带着电流般密密麻麻地溜进韩忘殊耳朵,灼热的气息狭窄的空间将触感无限放大,韩忘殊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不过按理来说她不是应该撞到他肩膀上吗?怎么还撞进人怀里了?这人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

“抱歉。”想到这,她慌忙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睛像只迷失方向的小鹿慌不择路,不知道该落在哪里,不经意间却正好瞥到商沂景平板上。

光滑的屏幕有些折光,使得画面有些模糊,依稀可以看出角落的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姿势颇为暧昧。

昏暗的灯光、无人的角落、交织的男女——很难不让人想歪。

她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揉搓着食指,挣扎片刻后斟酌着开口:“这挺不好的,你克制一点。”

看她说得多委婉,好心提醒他还要顾及他的面子,她想。

商沂景:?

他被她说得一头雾水,正想开口问却忽然瞥见平板上的画面。

他一脸黑线地将其息屏,再回想刚才韩忘殊那一脸不自在的神情,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说那番话。

她是觉得自己在看片?

自己在她那的形象就是这样的?

看来有必要好好找个时间和她谈谈了,拨正一下自己的形象。

不过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将平板息屏放在一边,轻敲着垂眸询问:“为什么不反驳?”

刚才平板上其实是酒吧包厢的监控,是他找徐久衾——也就是“随意”酒吧的幕后老板要来的。

殊不知他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更让不明真相的韩忘殊加深误会,以为是他做贼心虚。

这瞬间的愣神成功让她错过他的话,黑白分明的瞳孔染上一丝懵,“啊?反驳什么?”

“刚才的一切。”商沂景耐着性子说道。

她短路的脑袋终于接通线,他是问为什么不反驳习枫那群人说的他们的联姻就是场逢场作戏吧……

可是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需要反驳什么?

“没事,解释也是白费口舌,我们知道就好。”她无所谓地笑笑,心里却在想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们说的挺对,还能怎么解释?

难不成是要她造谣?

商沂景:“韩忘殊,我们结婚了。”

所以以后你可以不用委屈自己。

他这句话来得莫名,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韩忘殊心想,难道他是想要敲打自己?

结婚意味着她身上多了个“商太太“的身份,她的一言一行同样代表着商家,所以在以后面对今天这种情况的时候,不能丢了面子。

思绪在脑海汹涌翻飞,再结合商家的的地位,她越想越觉得合理。

“好,以后我会注意。”韩忘殊垂眼,卷翘的睫毛在眼窝处拓下一缕阴影。

道路上的车辆逐渐减少,平缓超过零星几辆后,红旗车身拐进一条林荫大道,随后停在海城市医院外。

“你生病了?”韩忘殊瞥一眼夜色下十分显眼的“海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几个大字,转头上下扫视商沂景询问道。

他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大概是熬夜太久的缘故。除却这,其他地方完全没有生病的痕迹。

恰好商沂景也抬眼向她看来,两人视线于空中交汇。

明明眼前狭长的眸子不带半分情绪,韩忘殊却莫名从里看出一丝无奈。

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商沂景转身下车。

韩忘殊:?

所以我现在该不该下车……

没等她纠结好,这边的车门打开,商沂景弯腰逼近,侵略性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

“啊——”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迫使她惊呼出声,双手条件发射地攀上他的肩膀,犹如溺水的人没入水中前抓住浮木般。

上蹿下跳的神经终于稳定下来,她这才发现是商沂景把自己抱了起来,“我可以自己走……”

“腿不想要了?”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

她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刚才包厢里有一片玻璃渣溅起划到了小腿肚,刚才路上她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这会儿被提起,或许是心理作用,小腿处居然又开始传来隐隐的痛感。

商沂景毫不费劲地抱着她往顶楼走,VIP病房里早有人等着。

伤口不算深,不过血液凝固在上面显得有几分狰狞,就像一只暗红色的蝎子趴在上面一样,特别是她肤色又很白,所以看起来很严重。

消毒水的气味在房间蔓延开,刺激得韩忘殊眉头一皱。

她很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小时候她在孤儿院朋友不多,甚至有些小孩还会因为她长的好看而孤立她,唯一一个小女孩愿意和她做朋友,最后却因为肺结核死在了医院。

那时的记忆渐渐褪色,唯一清晰的就只有满屋子消毒水的味道。

所以她很不喜欢去医院,像这样的伤她习惯了不去管,等着过段时间结痂脱落恢复原样,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静候着时间缓缓走来,从口袋里掏出个白色橡皮拭去一切、粉饰太平。

可是时间真的会治愈一切吗?或许那些破碎的伤痕根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完好,反而藏在不知名的角落腐烂生根,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刻破土而出。

——

晚上八点,水岸御墅。

停好后,韩忘殊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下车,迈开步子就往屋里走,浑身都透露着一股“看,我就说我可以自己走的吧”的架势。

商沂景跟在后面若有似无地挑挑眉,倒也没强求,任由着她走。

家里的阿姨早已把饭做好,黑胡桃木餐桌上摆放着香气四溢的饭菜。

两人相对而坐,韩忘殊埋头吃饭,时不时抬眼偷瞥对面的人儿,表面一脸正经地嚼着饭,心思早已飘到了百八十万里之外的高空。

今天晚上商沂景要在这里住?

虽说两个人结婚两个多月了,但严格意义上,两人连“室友”的关系都算不上,毕竟这期间商沂景都在国外出差,自然也就不涉及到这问题。

不过还好这最不缺的就是房间,今晚看在他舟车劳顿的份上,自己先委屈一晚住客房算了,等后面再作商量,毕竟主卧的床是真的很舒服!

“想什么呢?”

韩忘殊猛然回神,才惊觉自己刚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尴尬一笑,随后快速扒拉完碗里的饭,“我吃好了,我还有文献要看,你累了早点休息,不用管我。”

一连串的话劈里啪啦地砸下后,她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一样一溜烟儿跑上楼,直奔书房而去。

——

夜幕沉沉,一轮满月害羞地掩映于成片的棕榈树后,偶尔从叶片后露出个残影,慷慨地将为城市披上满地银辉。

书房内,韩忘殊端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瞳孔倒映出苦涩难懂的英语文献。

长时间处于注视着电脑让她眼睛干涩发酸,她伸手捏捏眉心和揉揉眼眶,目光落到墙上的挂钟,居然都十一点半了。

她关好电脑起身出了门,走到扶梯间探身向一楼看去。

没有任何人影。

呼!她长舒一口气,浑身一阵轻松,就像身后背负的千斤铁顷刻间卸下,一转身整个人倒在如云朵般柔软的海绵里一样。

客房在一楼,她还担心商沂景还在客厅两人再碰见的话……

虽然两人之间也没啥很窘迫的事,但她总觉得现在两人见面会很尴尬,这股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嘴角不自觉勾起,她伸手攀上客房门把手,用力向下一扭——

床上空无一物。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住,周遭有一瞬诡异的沉寂。

不是!被子呢!床垫呢!

她瞪大眼睛,不信邪地跑到另一间客房打开——

还是没有!

直到把一楼所有客房都打开确认一遍后她才彻底死心。

她趿拉着拖鞋挪到沙发上坐下,头倚着沙发靠背双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心累地感叹什么叫作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刚才屋内那场景,要不是她对这儿安保的了解,她都快要以为是屋里进贼了。

看来只能到主卧拿被子床垫了。

楼上卧室门大开着,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韩忘殊站在门前,略微抬眼就见身上挂着件歪歪斜斜的墨黑真丝睡袍的商沂景半躺在床上,拿着本封面鎏金的书在看,领口半敞,露出片冷白的薄肌。

他的肌肉不是那种夸张壮实的肌肉,反而线条分明,恰到好处。韩忘殊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她撞上去的触感,挺硬的。

她挪开眼,紧接着轻敲门。

商沂景视线落到门口的人儿身上,就见她指指卧室一旁的隔间,“楼下客房没被子,我来拿一床。”语气沾着丝歉意。

“有客人?”他撂下书,掀开被子下床,不徐不疾地朝着她走。

“没人……是我。”

韩忘殊不敢看他,心里没由来地涌起一抹心虚。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结婚了吧,商、太、太——”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拖着嗓音道。

“……”韩忘殊耳尖不争气地被他拿腔拿调的最后三个字染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人的话还在继续:“所以,你这是要去抱被子去哪?”

“我……下楼睡。”韩忘殊睫毛颤了颤,瓮声瓮气地回答。

商沂景低笑一声,夹杂着笑意的嗓音钻入韩忘殊的耳朵:“你见过哪家的新婚夫妻分房睡的?”

韩忘殊:“可我们又不是……”

商沂景:“不是什么?嗯?”

他停顿一下,随后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商太太——我可没打算和你玩过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