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凝成的瀑布溅在宁平后颈时，他正盯着最近的试炼台。
那道盘坐的虚影忽然抬了抬眼——不是活人那种灵动的眼，而是石潭映月般的空明，却让他后脊泛起凉意。
是意志投影。柳若雪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轻轻拂过剑柄。
她方才在遗迹外与妖兽激战时溅在发梢的血珠，此刻正顺着耳坠往下坠，我曾在古籍里见过，上古大派会将历代祖师的道念封在试炼场，等有缘人来继承。
墨言的手指绞着袖中符纸，符纸边缘被他捏出细密的褶皱：但第七座......他喉结动了动，目光不敢往黑雾方向多停，那团黑雾在动，刚才我数过，里面的影子比半柱香前多了三个。
宁平的目光扫过七座石台。
第六座的虚影手持拂尘，第五座的虚影腰间悬着半块玉珏——突然，他的呼吸一滞。
第三座石台上的虚影，竟与他前日具现的《仙侠》剑修老者有七分相似！
系统面板在腰间发烫，新的提示正不断闪烁：【检测到通玄宗道韵，次元进度 2%】【是否消耗文气值扫描当前空间？】
我先试试。宁平按住心口发烫的玉简，那是通玄宗外门弟子的凭证，玉简里的传承在催我。
柳若雪的手按在他肩头上，力道不轻不重：幻境试炼最是诡谲，若有异常，我和墨言会立刻...
话音未落。
宁平的鞋底刚触到第一座石台的青石板，眼前的景象便像被泼了墨汁的宣纸般扭曲。
灵气瀑布的清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盛夏的燥热——他站在青阳县最热闹的长街，怀里抱着半袋草药，膝盖上还沾着刚才被踹倒时蹭的泥。
穷酸秀才也配买千年人参？熟悉的尖笑从头顶砸下来。
宁平抬头，看见张员外家的二公子张豹正揪着他的衣领，金冠上的宝石晃得他眼睛生疼，你娘当年病死在破庙，你爹现在咳得连床都下不了——就你这废物，也配求药？
围观的人群发出哄笑。
有人扔来烂菜叶子，砸在他怀里的草药上；有人啐了口唾沫，正落在他磨破的鞋尖。
宁平想开口反驳，喉咙却像被塞进了棉花——这是他十四岁那年的场景，他记得每一处细节：张豹腰间的玉佩是和田玉，左边第三颗纽扣线脚开了；街角卖糖画的王伯摇了摇头，转身收了摊子。
废物。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比张豹的更冷，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以为靠个破系统就能翻天？
前日书院大比，你不过是仗着具现的赵云捡了便宜；昨日帮柳家解困，要不是系统给的符篆，你早被山贼砍成肉泥。
宁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幻境里的他突然跪了下去，怀里的草药撒了一地——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束脩钱买的，本来够请县医来给爹诊脉的。
他望着地上的草药，突然想起昨夜爹咳得整宿没睡，咳出来的帕子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想起娘咽气前拉着他的手，说阿平要好好读书，可最后连副薄棺都买不起。
凭什么？那个声音还在啃噬他的神经，你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凭什么当次元引路人？
凭你那点文气值？
等你文气值耗尽，系统把你当垃圾一样丢弃时，你连现在都不如。
宁平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幻境在挤压他的意识，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太阳穴。
系统面板的提示音变得模糊，只隐约听见【检测到宿主精神波动异常】【是否启动文气增幅？】——可他的文气值本就只剩30%，增幅后也不过39%，够吗？
够。宁平突然咬破舌尖。
血腥气在嘴里炸开，他望着幻境里跪在地上的自己，突然笑了，十四岁的宁平会哭，会躲在破庙抹眼泪。
但现在的宁平——他抬手抓住张豹的手腕，骨骼错位的脆响在幻境里格外清晰，会把欺负我爹的人，一个个踩进泥里。
系统的蓝光在他眼底亮起。
文气值条猛地往上窜了一截，从30%跳到39%。
宁平能感觉到有温热的力量顺着经脉往上涌，像是当年第一次背下《论语》时，文道初开的震颤；又像是具现赵云时，那股属于武将的锋锐之意。
文武合一。他默念着前日在系统里兑换的《文武双修录》口诀，文气养神，武意炼体，神体合一，心魔不侵。
幻境里的张豹突然僵住了。
他的脸开始扭曲，变成黑雾里那个与宁平相似的影子，咧着嘴发出尖笑：你骗自己！
你根本——
闭嘴！宁平大喝一声。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意识里碎裂，像是一层蒙在眼睛上的纱。
再睁眼时，他又站在了试炼台上，灵气瀑布的清凉重新漫过脸颊。
柳若雪的剑已经出鞘，剑尖正对着他方才所在的位置；墨言手里捏着三张燃烧的符箓，符灰像雪片般往下落。
你刚才......柳若雪的剑尖微微发颤，你身上冒黑气，我们喊你你听不见。
宁平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他望向第七座石台，黑雾里的影子似乎更近了些，那张与他相似的脸正贴在黑雾边缘，嘴唇开合着——
你以为你赢了？
低语声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他的耳骨。
宁平的系统面板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未知能量侵入！】可不等他细看，那声音又消失了，只留黑雾里的影子对着他比了个口型。
下一次。
宁平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第七座石台上的黑雾突然翻涌如沸。
方才那个与他相似的影子从黑雾里被挤了出来，轮廓比先前清晰三分——眉眼是他的眉眼，连左眉尾那颗淡褐色的小痣都分毫不差，只是眼底翻涌着墨色漩涡，像要把人吸进去。
我本是你的一部分。影子开口时，声音不再是冰冷的讥讽，反而带着几分沙哑的温沉，像是他深夜读书时，自己对自己说的那些未出口的话，你总怕系统是无根浮萍，怕文气值耗尽后又成废物。
这些恐惧、不甘、自卑......它抬手按在胸口，黑雾从指缝间渗出，都凝在我这里。
宁平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十四岁那年跪在长街，攥着碎成渣的草药时，喉咙里那团憋了整夜的酸热；想起具现赵云后，躲在茅房里数文气值时，掌心沁出的冷汗；想起昨日柳若雪说宁公子的谋略比剑更利时，他下意识要否认的冲动——原来那些他以为早已压下去的情绪，都在这里凝成了实体。
愿你不再迷失。影子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释然。
它抬手按在宁平眉心，黑雾如细蛇般钻入他识海。
宁平眼前炸开一片金光，《文武双修录》的口诀突然活了过来：文气在经脉里流转如清泉，武意化作金戈在血管里轰鸣，两种力量不再是并行的两条河，而是在丹田处汇作漩涡，卷起漫天星斗般的光粒。
原来......文武合一是心意合一。宁平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能清晰感觉到，当文气滋养神魂时，武意不再是莽撞的利刃，而是有了灵韵；当武意淬炼筋骨时，文气不再是虚浮的清光，而是有了重量。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指尖跃动着淡金色的文气，又有暗赤色的武意缠绕其上，两种光芒交融处，竟凝出一片细碎的星芒。
宁平？柳若雪的剑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她方才一直紧绷的脊背微微松了些，耳坠上的血珠不知何时已经干涸，在晨光里泛着暗褐：你......好像不一样了。
墨言的符纸终于从掌心松开，三张火符的灰烬还黏在他指缝间：你身上的气......像书案上的墨香，又像我师父锻造的玄铁剑。他挠了挠后颈，怪舒服的，不扎人了。
宁平正要开口，第一座石台上突然腾起金光。
那道盘坐的虚影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卷悬浮的金色卷轴，表面浮着蝌蚪状的古文字，每一笔都像活过来的游鱼，在空气中划出银亮的水痕。
是《通玄心经》！柳若雪的瞳孔骤缩。
她从小读遍家族藏书，认得这卷法诀的纹路——正是通玄宗镇派心法的标志，我曾在《云州古志》里见过记载，此功以文气引灵气，能让武修的招式多三分意境，文修的诗赋多三分锋锐！
宁平的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高阶心法，是否扫描？】他刚在心里应了声是，卷轴便自动展开，化作流光钻入他眉心。
刹那间，无数关于经脉运转、灵气转化的信息涌入识海，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丹田处，原本缠绕的文气与武意正在按照新的轨迹游走，像两尾交缠的鱼。
【是否融合《通玄心经》与《焚天诀》？】系统的提示音比往日更清晰，检测到两功属性互补，融合成功率87%。
宁平的手指在腰间系统面板的位置轻轻一按。
《焚天诀》是他半月前用文气值兑换的武侠功法，刚猛如烈火，却总缺了分圆融；《通玄心经》则像一汪深潭，能将烈火淬得更纯。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融合。
金色与赤色的光在他体内炸开。
柳若雪和墨言同时后退半步——宁平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深不可测，像是春夜的细雨裹着刀锋，明明温柔，却让人不敢轻忽。
【融合成功！
新功法《焚玄诀》生成。】系统的蓝光在宁平眼底闪过，特性：文气淬武意（提升招式意境），武意炼文心（增强诗赋锋锐）。
当前境界：秀才境初期（武师境中期）。
好。宁平攥紧拳头，能感觉到力量像活物般在血管里蹦跳。
他转头看向柳若雪，后者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方才还只是有点本事的穷秀才，现在却像块被打磨了千年的玉，光润里藏着刺。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宁平险些栽进灵气瀑布。
第七座石台的黑雾被震得四散，露出下面刻满符文的青石板；原本悬浮的金色卷轴残渣突然全部涌向上空，在云层里勾勒出一道巨大的虚影——那是个穿月白道袍的老者，长须及腰，眉骨处有道淡金色的印记，正是通玄宗历代宗主才有的通玄印。
后辈......老者的声音像洪钟撞在古寺的梁上，震得三人耳鼓发疼，能破心魔幻境，融两功为一，你确实......
话音未落，遗迹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封了千年的门被撞开。
老者的虚影突然模糊了一瞬，眼尾的皱纹里渗出黑雾，与第七座石台残留的黑雾遥相呼应。
宁平望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虚影，又看向仍在震动的地面。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更庞大的东西正在遗迹下方苏醒——或许是通玄宗真正的传承，或许是当年被封印的隐患，又或许......
走。柳若雪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剑鞘重重磕在墨言后颈，遗迹的封禁在松动，刚才那声响......像是山门要开了。
墨言的符纸又开始在袖中窸窣作响。
他望着天空中老者虚影消散的方向，喉结动了动：我好像听见......有锁链断裂的声音。
宁平没有说话。
他望着第七座石台下方裂开的缝隙，那里渗出的黑雾里，隐约能看见半截青铜锁链的反光。
系统面板在腰间发烫，新的提示不断弹出：【检测到未知能量】【次元进度 5%】【警告：遗迹核心即将暴露】
而在更远的遗迹深处，一声低沉的、类似于野兽的嘶吼，正穿透层层石墙，缓缓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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