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爹说的，武功比金叔叔还高的崔道融？」
方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他面容清秀，身形偏瘦，一双眼睛倒是明亮有神。
可除此之外，他五指修长，气质儒雅，根本看不出一丝练武之人的特征。
崔道融点点头，嘴角勾起笑意，
「方姑娘这身妆扮，我还真以为是位秀气的少年郎呢！」
方怡一把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略带英气的俏脸，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这下看清楚了吧！什么眼神！」
「不敢不敢，」崔道融笑着摆摆手，「只是好奇方姑娘为何要如此打扮？」
「这还用问？」
方怡下巴一抬，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爹说了，行走江湖，女子更容易惹麻烦，为了不拖累别人，我只好打扮成男装，方便走动！」
「原来如此，」崔道融了然地点了点头，「方姑娘心思缜密，令人佩服。」
崔道融奉承几句，方怡顿时对他亲切起来。
「方前辈，我这几日用什么身份待在戏班？」
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崔道融转头看向方天豪，问道。
「委屈崔兄弟当我几天侄子，名字叫方平，省得旁人怀疑。如何？」方天豪想了片刻，说道。
「也好！那方平就打扰叔叔了！」崔道融道。
「方平哥….」方怡在边上笑嘻嘻叫了声。
「妹妹乖，哥哥给你买糖吃！」崔道融笑道。
「好，怡儿，你带方平去后台厢房安顿下来。这几日你就负责照顾方平的起居，切不可怠慢了。」
方天豪见状一笑，对方怡吩咐道。
「方前辈，这几日多留意一下戏班周围有无异样，小心驶得万年船！」
方天豪面色一正，语气也严肃了几分，道：
「崔兄弟考虑周全，是我疏忽了！」
崔道融斟酌着措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毕竟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反而会引起别人质疑，点到为止即可。
「妹妹，咱们走吧。」崔道融站起身，朝方怡伸出手。
方怡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
中国日报社。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发出「咣」的一声巨响，把正在调试模版的陈少白吓了一跳。
他手中的活字印刷模具险些掉落，顾不得收拾，陈少白疑惑地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李玉堂满脸怒气，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看样子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陈少白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相迎。
「我儿子每天上街游行…..搞募捐，你知道不知道？」
李玉堂气未喘匀，便质问道。
陈少白被李玉堂的话问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玉堂见他不说话，怒气更盛，问道：「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玉堂兄息怒，」陈少白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
「子安的近况，我并不知情啊！」
「不知情？！」李玉堂冷笑一声，把手中的几本进步书籍拍在桌上，
「你送他这种书，你想干什么？」
「……..」陈少白不说话，翻开几本书的扉页，上面有陈少白的题字和签名。
「这两本是送子安的，另外两本是送给你的……」陈少白小声嘀咕道。
「老弟，你越界了！」李玉堂在气头上，那会听他解释。
李玉堂气的在屋内乱转，陈少白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当初说好的，我只提供资金，其他事情一概不参与，」
李玉堂指着陈少白，痛心疾首，
「可近日来呢？我见了洪门的人！又去史密斯处为他们求情，现在你还把我儿子卷进来……」
「我告诉你，我李玉堂是个商人！我儿子将来也要子承父业，成为一个商人！」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把他牵扯进危险之中！」
李玉堂红着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明白了吗？」
「我不管了，从今天开始，你的事情我都不再插手了！我不干了！」
说完，李玉堂扭头就往外走。
「玉堂！」陈少白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恳求。
李玉堂顿住了脚步，背对着陈少白，却没有回头。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落针可闻。
陈少白深吸一口气，问道：「我们……我们干的事，真的错了吗？」
李玉堂没有回答，他背对着陈少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子安他……」陈少白顿了顿，像是酝酿情绪，沉声道：「他和你一样，正直，勇敢，有自己的想法。」
「有其父必有其子，子安他长大了，他真要干什么事，我们拦得住吗？」
陈少白的声音越来越轻，是呀，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有自己的思想，想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何其难也！
李玉堂没有回话，表情沉重，走了出去。
陈少白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回椅子上。他拿起桌上的活字印刷模具，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对面街道的一栋灰色建筑二楼，一个高大疤脸男子，站在窗边，目光锐利地透过窗户，看向屋内的陈少白。
傍晚，戏班。
方天豪和方红在后台说话，崔道融在一头蹲坐着。
「爹，晚上我不想演《水漫金山》，我想演《长坂坡》！」
方红摇着方天豪的胳膊，撒娇道。
方天豪停下手中的活，无奈地看着方红，「我的小祖宗，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嘛，」方红嘟着嘴，
「《长坂坡》多好看啊，我想演赵子龙！」
方天豪笑着说：「那怎么行，布告都贴出来了。」
正说着，后台的门帘被人掀开，陈少白迈步走了进来。
方天豪不动声色跟陈少白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色戏曲折子，交给方怡。
「丫头，去西环戏棚找袁老板。」
方怡接过折子，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哎！」
方天豪继续说道：「就说方家班五天后去他那儿演出，」
「剧目由他定！」
「演《长坂坡》…..」方怡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方天豪笑着摇摇头：「人家是老板，人家定。」
方怡吐了吐舌头，调皮地一笑：「一定演《长坂坡》！」
说完，拿着曲折子高高兴兴走了。
方天豪一脸宠溺的看着方怡的远去。
「方老板真是侠骨柔情啊……」陈少白感慨道。
「自小带她四处飘萍，我欠她太多，有生之年一定带她回到家乡……」方天豪道。
「可是方老板，情况有变……恐怕给不了你钱了。」陈少白的声音低沉下来。
「没钱我们也干！」
方天豪语气坚定，陈少白面露感激。
「庚子年被朝廷背叛追杀，我们一路逃亡，千里迢迢才来到香港。」
「五年多了！兄弟们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天津老家，落叶归根啊！」
方天豪看向陈少白，伤感道，
「陈社长，孙先生来了，对我们来说，这是一次机会！……」
话音未落，只听「砰砰砰」几声响，戏棚内悬挂着的油灯全部被暗器击碎，玻璃碎片伴随着灯油洒落一地，原本灯火通明的戏棚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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