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融收回剑指，老道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烧焦的树木的味道，令人不适。
李妙真从藏身之处钻出，走到老道姑的尸体前。
记忆的碎片如玻璃般碎裂又重组，师父慈祥的面容，温柔的教诲，曾经的关怀备至，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晰地浮现；然而画面骤然扭曲，师父冰冷的眼神，如同看待猎物般，贪婪的索取，让她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尽管如此，当师父横陈在她面前，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时，依然让她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
世界在她眼中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师父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曾经的音容笑貌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碎片，狠狠地扎进她的脑海。
后背伤势不时隐隐作痛，呼吸都带着滞涩，悲伤情绪蔓延，多日来的心力憔悴冲击着她本就虚弱的身体。
李妙真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
五日后，浮云观。
两人双修过后。
崔道融：「身体完全恢复了？」
李妙真闻言转过身，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后背中掌的地方，原本淤黑的痕迹已经褪去，但还剩一个浅红的掌印，仿佛一朵淡淡的梅花烙印在上面。
崔道融：「你师父的尸体有点不对劲，最好还是挖出来烧了！」
李妙真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她始终是我师父，我心里已经不恨她了，待我为她守灵三年……」
崔道融哭笑不得道：「人死债消，我不是想要挫骨扬灰。」
李妙真咬了咬嘴唇，道：「可是，我们都已经把她埋了……」
崔道融道：「你采药未透三关，对这世间的玄妙感受还不够深刻，如今灵机显现，一些怪异之事自然也会随之而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你师父死在我们手里，心中一口怨气难以消散，恐怕会尸变。
这几日，我以望气术相看，发现你师父坟头上的怨气越来越重，黑气缭绕，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他叹了口气，最后说道：「总之，为了避免后患，最好还是把她烧了吧。」
李妙真沉默了片刻，道：「好，我相信你。」
两人起身洗漱完毕，用过膳食，便向后山走去。
路上，李妙真开口道：「你刚才……双修的时候为什么不调动真气？」
崔道融一笑，道：「‘玄女经’双修不是有弊端吗？当然不能用真气了！」
李妙真白了他一眼，道：「不运转真气，那双修有什么用？」
崔道融哈哈一笑，也不解释。
两人沿着山石小径前行。
到了坟前，李妙真神情复杂，看着新堆的土包，半晌才说道：「师父，弟子不孝……」
崔道融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老妖婆都把你当炉鼎了，你还搁这孝顺。于是道：
「赶紧的吧，早烧完早安心。」
李妙真默默点了点头，接过崔道融手上的锄头挖了起来，崔道融在一边双手抱胸，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李妙真挥舞着锄头，一下一下，泥土翻飞，很快便挖出了一个大坑。她体力充沛，没过多久，一口沉重的棺木便显露了出来。
崔道融将一罐煤油浇在棺木上，风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随后，从怀里掏出火柴一擦，火焰升起，扣指轻弹，点燃了棺板。
火焰瞬间蔓延，裹了油的木材发出噼啪的声响，也点燃了李妙真心中压抑的情绪。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想起师父曾经的教诲，想起昔日温馨的时光，想起……被师父背刺时的痛苦和绝望。
崔道融看着她，心生怜悯。
火势越来越大，棺材的木板渐渐烧透，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突然，棺材盖中央塌陷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怎么回事？」李妙真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又强撑着凑上。
崔道融眉头一皱，难不成这老妖婆还真尸变了！他一把将李妙真拉到身后，警惕地盯着那个洞口。
洞口里，一股黑气翻滚而出，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黑气中，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令人毛骨悚然。
「妖孽，吃我一掌！」崔道融一声暴喝，运气金光咒，一道金色光芒的劈空掌直射黑影。
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在金光中扭曲挣扎，最终消散无形。
「解决了？」李妙真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道融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没那么简单，怨气没有消散。」
话音刚落，坟堆周围的泥土突然翻涌起来，一只只干枯的手臂从地底伸出，抓向两人。
「卧槽，什么情况！」
崔道融低骂一声，金光来回闪耀，将袭来的手臂一一斩断。断肢落在地上，迅速化成了一堆灰烬。
李妙真虽吓得脸色苍白，却还强自镇定。
「别怕，有我在。」
崔道融安慰道，心中却有些发毛，毕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非常规的东西。
就在这时，棺材洞口里伸出一双干枯的黑爪，如同枯枝一般，紧紧地扣在棺材边缘。
接着，一个烧烂半边脸的人形挣扎着从洞口中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立起身子。人形的衣衫褴褛，焦黑一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从那半边未烧烂的脸上，依稀可以辨认出，那赫然就是老道姑的模样！
「你们……都得死！」
老道姑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好凶的戾气！」
崔道融心中一凛，这老妖婆，竟然还保留着生前的意识！看来，今天这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李妙真护在身后，默念咒诀，体表金光大盛，道：「那就看看，鹿死谁手！」
突然，老道姑尸变的身体开始长出红毛，裸露的皮肤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指甲暴涨，如同利刃。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弥漫开来，令人窒息。
「呃……师父诈尸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李妙真捂着鼻子，差点吐出来。
「僵尸……看样子还是只毛僵……」崔道融沉声回道，略一停顿，又补充了一句，
「以前闲暇时翻阅过袁枚的《子不语》，上面记载了不少关于这类东西的描述。」
不过这尸变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这老妖婆生前到底修炼了什么邪术？崔道融心中惊疑不定。
寻常人死后尸变，即便成为僵尸，也该是从最低级的白僵开始，然后逐步进化成黑僵、毛僵。
这老妖婆生前虽是武道高手，但死后能量必然返归天地，不可能直接越过了两个阶段，变成了凶悍的毛僵！
更可怕的是，这毛僵竟然还保留着生前的意识！
毛僵老道姑双脚微微一曲，像是蓄满了力量的弹簧，猛地一蹬地面，坟前的火光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散，她如同离弦之箭般，带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味，朝着崔道融和李妙真扑了过来。
崔道融双腿肌肉瞬间绷紧，猛然发力，猿击术身法施展开来！身形陡然拔高，如灵猿般腾空而起，一脚踢向老道姑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毛僵老道姑被踢得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崔道融落地，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毛僵的防御力远超常人，这一脚虽然势大力沉，却未必能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果然，老道姑很快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除了胸口破衫掉落，露出青黑色的皮肤外，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它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再次朝着崔道融扑来。
「金光咒！」崔道融双手结印，一道金光从他掌心射出。
毛僵老道姑的抬臂一挡，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冒出一股黑烟。
「看来金光咒有效！」
崔道融心中一喜，正准备乘胜追击，却见老道姑身上的黑烟迅速散去，露出了更加狰狞的面孔。
它眼中的红光更盛，身上的毛发也变得更加浓密。
「我……要……杀了……你们！」老道姑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一般。
「僵尸这是打不死的吗？」李妙真忍不住担忧起来。
崔道融脸色凝重，这毛僵老道姑的身躯硬出乎他的意料。
方才那一脚，几乎用了八成功力，却如同踢在一块钢板上，反震得自己脚掌生疼。看来常规武功对这毛僵效果甚微，只能依靠道家金光咒了。
崔道融不再迟疑，左右五指翻飞，掐诀念咒间，金光覆体，宛如天神下凡。
他拳脚齐出，每一击都裹挟着金光，迅猛无比地砸向毛僵老道姑。
老道姑身躯虽硬，动作却僵硬呆板，根本无法躲避崔道融附着金光的凌厉攻击，被打中之处黑气直冒，伴随着阵阵凄厉的吼叫。
「痛死我了……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毛僵老道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愤怒。
她剧烈地颤抖着，青黑色的皮肤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条黑色的血管在蠕动。
右手五指如钩，尖锐如利刃般的指甲猛地在左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青黑色的血管顿时爆裂开来，从中钻出密密麻麻黑漆漆的小虫，蠕动着从伤口处爬向四周。
毛僵老道姑猛地甩动左臂，将这些令人作呕的小虫甩向崔道融，如同一片黑色的虫云迎风而来。
崔道融金光骤然盛放，宛如一轮金色烈日，将周围照耀得一片光明。
那黑压压的虫云迎面撞上金光，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滚油泼雪一般，冒出阵阵黑气。
「崔道友！」
惊呼一声，只见老道姑突然跳转身形，一跃逼近李妙真。
李妙真对鬼怪之事向来忌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微微颤抖。
毛僵老道姑手伸到眼前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后躲避，但僵尸尖锐的指甲还是划破了李妙真的衣袖，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三道浅浅的血痕。
李妙真急撤数步，身如柳絮，晃到崔道融身边。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感觉伤口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再一看，一股黑气顺着伤口蔓延开来，这毛僵师父的指甲竟然有毒！
崔道融出手如电，连点李妙真手臂几处要穴，封住血液流动，控制尸毒蔓延。
接着催动真气，沿着李妙真的经脉游走，试图将尸毒逼出体外。
然而这尸毒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异常顽固，被真气一逼，反而鼓成一个个小包，在血管中乱窜，疼的李妙真闷哼出声，满头大汗，崔道融见状，连忙收回了真气。
「嘿嘿嘿……」
毛僵老道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眼中的红光更加炽烈，「中了我的尸毒，你就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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