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乱世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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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这一次我真的走了。”

方天对着重新修葺一番的坟墓,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

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壶温热的老黄酒,陈年酒酿不仅没有增加酒香气,反而有了一种腐朽的味道。

酒液也是浑浊异常,可偏偏他师傅江天城最喜欢,因为这壶酒才两个铜板。

“不是小天不给您好酒,而是这老黄酒也许是那户酒家酿造好的最后一坛了。

随着老一辈逝去,新继承酒铺的晚辈,必然是要养家糊口的,又哪里会守着这一份不赚银子的匠心呢?”

方天重重地把酒放在了地上,随后又不好意思似的掏出了一壶看着就非常精致的酒酿。

“这春风醉一两便值一贯铜钱,也一起孝敬给您老人家了。”

他摸摸脑袋,露出狡黠的笑容盯着坟墓。

方天也只有会在熟人面前展露少年心性了,但随着他认识的敬重长辈慢慢离开人世,他已经很少流露了。

当今在世,恐怕也唯有黄伯一人能够看到方天这般了。

在别人面前他是冷酷的杀人狂魔,可在长辈这里,方天只想当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走了,师傅,祝徒儿好运吧。”

方天起身,转头,离去,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目光印上了天边那一抹璀璨而又短暂的烟霞。

两壶酒都被方天打了开来,一股醇香与一股腐朽相互交杂弥漫,变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浓厚异香。

方天也好像品尝到了鲜甜的味道一般,露出一丝笑容,渐行渐远。

而原地的酒液,那一壶便宜的老黄酒,不知何时滴落到了地上,融入了坟前的土壤,却不见半点湿润。

至于那壶春风醉依旧原封不动的在那。

————

“这就是清河郡城吗?当真是一座宏伟的大城。只是不知这虚假的盛世繁华还能存在多久啊…”

方天买了一只小毛驴,看起来是刚成年,勉强能拉磨的样子。

他没有买膘肥体壮的大马,也没有雇佣奢华的私人马车。

就是买了一头小毛驴,倒骑在它的背上,不急不缓地行驶着。

在某种方面,驴的耐力是比马儿好些的,也可以边吃边走,算起来,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说起来,也是缘分,那还是方天在另一座县城的屠宰场补充盘缠时,他一眼便相中了这头差点被宰杀的小毛驴。

小毛驴有点灵性,一双水溜溜的大眼就盯住方天不放。

当时方天就动容了,立马下了决心买下,觉得这头毛驴与他有缘。

他好说歹说,甚至不小心从腰间掉落了一把匕首,这才让屠户喜笑颜开的拿钱放驴。

“驴兄,往那边稍稍,我们要进城去了。”

“嗯昂,嗯昂。”

方天点了点头,到了城门前,清河郡城四字更加的苍劲有力,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守城将士一个个神情肃穆,认真的盯着来往的百姓。

方天下了毛驴,牵着它,慢慢等着队伍前进。

韬光养晦,扮猪吃虎与装憨是他一贯的作风,到了一个新地方,肯定不能有太过显眼的表现。

他是在凡间无敌了不错,可要是落入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还是很麻烦的,更不用说可能会有游戏人间的仙家高人!

不要以为这种可能无限趋于零,但方天稳中求稳,一定会把这极其微小的几率,掐灭在萌芽之中。

他是要求仙问道不错,但方天可不会把自家性命交付在一个神秘的修仙者手中,谁知道他是正是邪。

趁着这个排队的时间,方天仔细观察着四周,他看到了看似严肃,实则接受贿赂的守城士兵,也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商队,还看到了紧张谨慎的走镖人。

说不定,也有许多和方天一样伪装得很好的高手!

想到这里,方天头变得更低了,就像是一个才出来见见世面的愣头青。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他了。

方天刚交完入城的五块铜钱,却被另一位士兵长官拦了下来。

他一脸猥琐的笑容,说道:

“畜生入城,需要额外收费。”

士兵指了指小毛驴,意有所指。

方天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不住地哈腰点头。

“是是是!这位大人。”

交完铜钱,方天又一脸犹豫,随后一咬牙、一跺脚,悄悄拉过了士兵。

“大人,这是小的孝敬您的,带您的弟兄们吃酒去!”

方天极为不舍地掏出了还带着余温的铜钱。

那士兵长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方天的肩膀。

“不错,是个会做人的。”

闻言,方天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口白牙非常惹眼。

“等一下!你怀中那个是什么?”

方天赶忙捂住,“这,这,大人,这是长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别…”

“拿过来吧你!嚯!真的很不错,喂,小子,这个木雕归我们了,没有意见吧?”

士兵长官似笑非笑,方天欲哭无泪。

“小人,小人不敢有意见。”

“很好,带着你的小毛驴进城去吧。”

“多谢大人!”

一走进城,方天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去,化作淡漠的表情。

“我方某人的银子不是那么容易拿的,想要拿,便要做好家破人亡的打算。”

他牵着毛驴,打算在此整修一番,找家客栈,准备些盘缠。

这一路走去,方天的眉头是越皱越紧。

采生折枝的乞丐、双目无神的暗娼、面容枯瘦的挑货郎。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这大雍是烂到骨子里了。”

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方天管不了,也不想管。

那被采生折枝的小乞丐,带着讨好的笑容,不顾身上的疼痛与残疾,甚至还要说一段贯口,就为了得到方天手中的一个铜板。

活得这么卑微,可为之奈何?

“没有想过逃出城去吗?”

趁着递铜钱放到小乞丐破旧瓷碗中的空挡,方天在小乞丐耳边低语,那一幕,活似一个拐卖儿童的坏人。

小乞丐先是沉默,随后展颜一笑。

“小先生说笑了,我们这种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很困难了,哪里比得上您这样自由的货商。”

他看到方天毛驴身上挂着不少的包裹,以为是来卖货的行商。

“我们在这清河郡城内,完成每日上面发布的指标,尚还能凭借一口馊了的饭菜活下去,可要是出这城去,不说能不能跑出去,不被抓住,就是跑出去了,也不见得能活下去吧。”

这一次,轮到方天沉默了。

明知故问,说的便是他这种人。

“没事的,小先生,感谢您的仗义执言,可这天…”

小乞丐指了指,“您还是别管了,可千万别惹祸上身了。我也是看您面善,才多说了几句。

似我们这等残疾之人,哪里肯有人要?

一旦逃跑被抓住,必然落得个死无全尸,剁碎喂狗的下场,而第二日,便又能看到一个生面孔在这一片区域内行乞了。”

小乞丐悲凉地笑了笑,拱了拱有些畸形的双手,便打算离去。

“等一下!”

方天叫停,叹了口气,又多给了小乞丐两个铜板。

“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感谢小先生,您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可能也是最后一位如此善良的人了。”

小乞丐走了,带着苦涩笑容走的。

方天目送着他离去。

“善良吗?”

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