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妹妹柔软的身体,心中百感交集。
“哥,这里好臭。”
陆小满小脸皱成一团,小手紧紧拽着陆昭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
自打那两个山匪被陆昭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寨子里看他们兄妹俩的人,那股子要吃人的凶狠劲儿倒是收敛了不少。
先前关押他们的潮湿石洞,也换成了一个稍高些、能见着几缕日光的干燥土洞。
洞口总有那么一两个汉子晃荡,说是看护,其实还是监视。
不过,比起之前脖子上随时可能落下一刀的日子,眼下确实松快了些。
至少,陆小满不用再饿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了。
陆昭轻拍着妹妹的背,目光掠过洞外那些随意丢弃的兽骨和秽物。
山风一过,那股子混杂着腐臭和腥臊的怪味便直往鼻子里钻。
山匪们饮用的,是山脚下那条溪里的水,上游不远,便是他们倾倒垃圾的地方。
小满睡得不安稳,小小的身子在陆昭怀里蜷缩着,眉头也蹙着。
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妹妹柔软的头发。
火堆里的柴时不时爆出一点火星,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
离开这里,查清爹娘的死因,那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但眼下,得先让小满活得好一些。
送来的食物依旧是些辨不清模样的野菜糊糊,偶尔能分到几块烤得焦黑、嚼起来费劲的干肉。
饶是如此,也比最初那几天有上顿没下顿强了太多。
陆昭总是先紧着小满吃,自己则默默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又过了几日,陆昭在山匪们聚着分食烤肉时,寻到了那个额角有条狰狞刀疤的头目。
“头领。”
刀疤脸正抓着一块油汪汪的兽腿啃得满嘴流油,闻声抬了下头,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
“寨子里的兄弟,这几天是不是有好些个肚子不舒坦,上吐下泻的?”陆昭声音不大,却清晰。
刀疤脸撕肉的动作停住了,他抹了把油嘴:“你小子耳朵还挺尖。是有几个不顶事的闹肚子,怎么,你又能瞧出个花儿来?”
“寨中脏乱,吃喝的东西也不干净。日子久了,小病拖成大病,怕是要出乱子。”
“乱子?”刀疤脸的眉毛拧了起来,想起前些天那两个差点见了阎王的手下,脸色沉了些。
“我瞧着,寨子下风向那片空地就不错,挖几个深坑,以后大家伙儿方便就去那儿。寨子里的垃圾也别随处扔,得找个地方埋了,或者烧掉。还有,山涧里的水,喝之前最好烧开了。”
陆昭话音刚落,周围几个正大口喝酒的山匪先是一愣,随即爆出一阵粗野的哄笑。
“哈!听听!这小子让咱们挖茅房!”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捶着胸口,笑得前仰后合,“老子拉屎撒尿还得挑地方?那不成娘们儿了!”
“可不是!水煮开了喝?那还有个鸟味!冰凉的山泉水灌下去才叫一个爽利!”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也跟着怪叫。
刀疤脸没笑,只是用那双细长的眼睛在陆昭身上扫来扫去:“你这套弯弯绕绕的,倒是头回听说。真能管用?”
“头领不妨等等看。不出十日,寨子里拉肚子的人,只怕会更多。若是按我说的法子做了,半月之内,保管少下去大半。”陆昭语气平缓。
刀疤脸手指敲着兽骨,沉吟起来。这小子的医术他是亲眼见过的,不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寨子里能打能抢的就这些人,真要病倒一片,确实耽误事。
“行!”刀疤脸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油星子乱溅,“就照你说的办!老子也想瞧瞧,你这书生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到底灵不灵!”
他冲着那横肉壮汉一扬下巴:“黑熊!你带上几个人,听这陆小子的,去把那什么……茅房给弄出来!”
黑熊脸上的笑僵住了,老大不乐意地哼唧:“头儿,这……这活儿也太不是人干的了……”
“放你娘的屁!让你去就麻利点!”刀疤脸眼一横。
于是,在山匪们嘀嘀咕咕的抱怨和背地里的嘲笑声中,陆昭的“净寨计划”磕磕绊绊地开始了。
挖坑的挖坑,搬石头的搬石头,只是那股子不情不愿的劲儿,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头几天,多数人还是老样子,该怎么方便怎么方便,觉得陆昭就是个吃饱了撑的穷讲究。
结果,没出五天,寨子里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先前几个骂得最凶的,这会儿脸都绿了,一天到晚不是在茅房蹲着,就是在去茅房的路上,跑得腿肚子转筋,人都瘦了一圈。
“日他娘的,老子这肚子……是漏了吗……”黑熊捂着肚子,脸色青白,虚脱般靠在洞壁上喘粗气。
陆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汤走过去,里面是些山里常见的草药,用烧开的水冲泡的。
黑熊捏着鼻子灌下去,苦得直咧嘴。
第二天,黑熊居然能下地骂人了,虽然声音还有些虚。
他找到陆昭,脸上有些挂不住,瓮声瓮气地问:“那个……陆……陆郎中,你说那水烧开了喝,真顶用?”
陆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水里有些眼睛瞧不见的小虫子,烧开了就烫死了。粪便里的脏东西,也会坏了水和吃食。”
黑熊挠了挠头,又问:“那……那茅房,真要天天去那儿?”
陆昭:“你还想再跑几天?”
黑熊脖子一缩,嘿嘿干笑两声:“那啥,陆郎中,以后这寨子里的干净事儿,都听你的!”
“那水呢?”
“烧!必须烧开!”
有了黑熊这个“榜样”,再加上越来越多的人亲身体会到腹泻的痛苦,以及陆昭那神奇的治疗效果,山匪们对陆昭那些“怪异”建议的抵触情绪渐渐消散。
一些心思活络的山匪开始主动将打来的水烧开饮用。虽然麻烦,但肚子舒坦了,人也有劲了。慢慢地,更多人开始效仿。
陆昭又指导他们用草木灰和石灰对茅厕周围进行简单的消毒处理,虽然简陋,但聊胜于无。
半个月后,山寨里因腹泻而倒下的人数锐减。那些曾经嘲笑陆昭的山匪,如今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收敛几分,甚至有几个还会主动打声招呼,称呼也从“小子”变成了客气的“陆小兄弟”或“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