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陆昭语气平静,“这乱世,谁也说不准明天如何。手中有粮,心中才能不慌。至于会不会种,我可以教。我家中也曾有薄田,略懂一些农事。至于收成,天灾难料,但只要用心,总好过坐吃山空。”
他又补充道:“狩猎也可改进。如今寨中兄弟打猎,多是碰运气,效率不高,也危险。我们可以制作更有效的陷阱,比如套索、绊马坑,组织人手,分工合作,有追踪的,有驱赶的,有设伏的。如此,猎物获取能更稳定,也能减少伤亡。”
赵匡摸着下巴上的虬髯,眼神闪烁。陆昭说的这些,对他而言,确实是闻所未闻。让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去种地,去“科学”打猎,听起来有些荒唐。但陆昭那双眼睛里透出的自信,以及他之前展现出的本事,又让他不得不认真思索。
“头领,”黑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觉得陆兄弟说的……有点道理。咱们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跟官兵干仗吧?前些日子闹肚子,饿得我都没力气挥刀了。”
陆昭看了黑熊一眼,这家伙倒是实在。
“此事若成,山寨便多了一条活路。若是不成,浪费了些许人力,责任由我一人承担。”陆昭掷地有声。
赵匡一拍大腿:“好!陆兄弟,老子就信你一次!就依你说的办!”他环视一周,喝道:“从今天起,抽调二十个人,专门负责此事!黑熊,你皮糙肉厚,就由你带队,一切听陆兄弟的调遣!谁敢阳奉阴违,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啊?头儿,又是我?”黑熊苦着脸,但看到赵匡瞪过来的眼神,连忙缩了缩脖子,“是!保证听陆兄弟的!”
其他被点到名的山匪,大多也是一脸不情愿,但头领发了话,也不敢公然违抗。
陆昭领着黑熊他们去了山谷。找了块看着能种的地方。
没趁手的农具。朴刀、短斧抡圆了,先砍树。
树倒了,枝丫去了。用石头、粗木头,硬是捣鼓出简陋的犁和锄头。
平日里只知刀口舔血的汉子们,这会儿光着膀子,汗珠子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
在谷里刨土,挖石头。那场面,有点想笑。
陆昭体力不行。但他脑子好使。总能找到巧劲儿,能省点力气。
种子是个大麻烦。他让山匪们留心林子里有没有野生的谷子,或者能吃的根块。
自己也凭着模糊的记忆,到处找。
运气还行。真找到了点野生的粟米,还有看着像山药的东西。
这边开地忙着,陆昭也没歇着改进狩猎。
他画了几种陷阱图样。用柔韧的树枝做弹力套索,挖坑,再伪装好。
又挑了几个眼尖腿快的。教他们怎么看野兽的脚印、粪便。怎么配合着把猎物往陷阱里赶。
开始时候,这些山匪不信邪。觉得陆昭瞎折腾。
可头一个新套索陷阱,真套了只肥兔子。
他们以前追半天,可能连兔子毛都捞不着。这下,质疑的声音小了好多。
陆小满慢慢也习惯了。陆昭忙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待在一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谷里的荒地,一点点被翻出来。
陆昭指挥着把收集到的种子撒下去。
等着。
第一片嫩绿的小苗从土里钻出来。山匪们见了,眼睛里都亮了下。
狩猎队的收获也肉眼可见地多了。带回来的猎物,不仅数量多,种类也丰富起来。
“陆兄弟,你这法子,真他娘的绝了!”黑熊嘴上油光发亮,正啃着一只烤得冒油的野鸡腿。
他冲陆昭竖大拇指。
“以前咱们进山,十回有八回空手。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
陆昭在山寨里的地位,蹭蹭往上涨。
私下里,除了叫他陆大夫,又多了一个:陆农头。
黑风寨的日子,真就在陆昭的折腾下,有了起色。
新开出来的薄田,收成不多,但粟米、大豆加上越来越多的猎物,伙食确实宽裕不少。
最让山匪们觉得玄乎的是,按着陆昭说的,挖了茅厕,垃圾堆一起烧了,喝水都煮开了再喝。
闹肚子的人,竟然少了七八成。
以往隔三差五就有人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如今却是生龙活虎,连带着操练起来都多了几分力气。
陆昭的地位,也在这潜移默化中水涨船高。山匪们看他的眼神,早已从最初的“小白脸大夫”,变成了带着几分敬畏的“陆先生”。
赵匡咂摸着嘴,又灌了口劣酒,喉结滚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那个正低头用块破布细细擦拭佩刀的年轻人——陆昭。
以前寨子里但凡遇上点儿棘手的事,他赵匡多是喊上几个老兄弟,七嘴八舌吵嚷一通,最后还是他一拍大腿,定了。
可现在,他却总惦记着先问一句。
“陆兄弟,”赵匡放下粗瓷酒碗,碗底磕在坑洼不平的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溅出几滴残酒,“山底下又来了十几个逃难的,拖家带口,哭着喊着想入伙,你看这事儿……”
一个满脸横肉的头目闻言,立马皱起了眉头,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头领,这批人瞅着不行啊,老的老,小的小,娘们占了大半。收进来干啥?白吃饭的累赘!”
他话音刚落,洞里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无非是嫌弃流民没用,浪费粮食。
赵匡没理会众人的吵嚷,只瞧着陆昭。
陆昭将擦拭干净的佩刀缓缓归鞘,这才抬起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头领,如今这世道,什么最金贵?是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带不屑的山匪:“青壮能打,这是没错。可老人牙口不好,脑子里的门道却多;妇孺手脚利索,缝缝补补,浆洗吃食,照顾伤员,哪样离得了?”
“山寨想长久立足,光靠抡刀子可不成。”
陆昭语气平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不过,也不能什么人都往里收。我琢磨着,得立个章程。想入伙的,先不忙着点头,搁外头观察几天,看看品性如何。青壮嘛,简单,比比力气,能不能扛得动东西。至于老弱,就看他们有没有旁的本事,哪怕是会编个草鞋,也算一技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