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膳房青砖上洒出铜钱大的光斑。
黄尔珍盯着蒸腾的粥锅,热气升到梁柱间突然打了个旋,像极了实验室里马钱子碱挥发时的螺旋轨迹。
她捏着青瓷碗,碗沿温度比掌心凉三度,分明是刚出锅的粥被刻意晾过。
“姑娘快用膳吧,二夫人说卯时三刻开饭。”
端粥的小杏垂着眼,指尖绞着围裙褶皱,腕间红绳结得紧实——
城南福寿堂的“平安结”,传说避毒,可她指甲缝里嵌着的褐色粉末,和密室《毒经》图谱里的马钱子碎末分毫不差。
“劳烦再盛一碗。”
黄尔珍推回碗,余光扫过粥面油花。
马钱子碱溶于水后产生的折射差,在晨光下泛着极淡的虹光,这是光谱分析课学过的。
小杏手一抖,粥勺磕在锅沿,刺耳的声响里藏着半拍停顿。
“嬷嬷这粥熬得够火候啊。”
她轻笑,银簪划过碗沿留痕,
“马钱子配夹竹桃,是给牲口开胃的方子吧?”
小杏脸色骤变,后退半步撞翻醋坛。
酸味涌上来,黄尔珍却在酸甜里捕捉到一丝苦——
是士的宁,马钱子碱的主要成分。
她扣住对方手腕,指甲缝里的粉末蹭到掌心:
“周嬷嬷让你加的‘安神粉’,该不会是砒霜吧?”
“姑娘明鉴!”
小杏扑通跪地,围裙下露出半截红绳,
“周嬷嬷说,喝了这粥能梦见相爷……”
话未说完,膳房木门“砰”地被踹开,刘嬷嬷叉腰站在门口,肥脸涨成猪肝色:
“大清早闹什么——”
话半截咽回去,盯着黄尔珍手中的银簪,簪头已泛黑。
“刘嬷嬷来得巧。”
黄尔珍举起银簪,黑色簪头在晨光下像块烙铁,
“马钱子碱配砒霜,二夫人这是怕我死不透?”
刘嬷嬷的手一抖,袖口沾着的赤壤簌簌掉在砖上——
和城郊义庄的土一个颜色。黄尔珍盯着她眼底的慌乱,赌对了:
这剂量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人瘫软,分明是要囚她灭口。
“快、快传大夫!”
刘嬷嬷声音发颤,鞋底赤壤在青砖上踩出脚印。
黄尔珍注意到她鞋底纹路,和后山迷魂阵的土不同,倒像义庄棺木底蹭的——
父亲遗体被转移前,正是二夫人监殓。
“不用了。”
她站直身子,银簪尖指向对方膻中穴,
“劳宫穴受压超过三息,会逆气反胃。”
话音未落,刘嬷嬷突然捂住嘴干呕,酸水溅在灶台。
小杏趁机扯下腕间红绳,露出下面的朱砂点,和九皇子玉佩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周嬷嬷在哪儿?”
黄尔珍蹲下身,声音放软,
“她让你在粥里下毒,是不是还说,事成后送你去青楼?”
小杏浑身发抖:
“在、在二夫人厢房……”
膳房外喧哗起,有人喊:
“九皇子殿下到——”
黄尔珍心里一紧,昨夜韦照临给的地宫地图还在闺房,此刻他来,怕是冲着太医院的井。
“见过九皇子殿下。”
刘嬷嬷和小杏忙跪下。
黄尔珍转身,见韦照临穿月白锦袍,腰间玉佩泛着微光,目光在她袖中银针处停留:
“相府早膳,比茶楼还热闹。”
“让殿下见笑了。”
她福身,故意露纸包一角,
“下人的小打小闹,不劳费心。”
韦照临径直走到灶台前,银筷挑点粥闻了闻:
“马钱子混砒霜,配方有意思。”
突然看刘嬷嬷,
“周嬷嬷跟二夫人二十年了吧?当年纳二夫人,你亲自去药王谷求合婚贴。”
刘嬷嬷身子一抖,额头磕地:
“殿下说笑,奴婢哪去过——”
“哦?”
他挑眉,指尖划过她鞋底,
“赤壤来自药王谷密道,耳后朱砂痣……”
掀开鬓角,红点赫然入目,
“药王谷‘朱砂记’,对吗?”
黄尔珍心中惊,密室羊皮纸画过,药王谷弟子耳后点朱砂作暗号。
刘嬷嬷痛哭流涕:
“二夫人逼奴婢!说不帮就揭发相爷和药王谷……”
“够了。”
韦照临打断,抛给黄尔珍锦盒,
“太医院新制银针,专治毒症。”
盒底刻“照”字,和昨夜暗器相同,暗示药王谷势力渗透相府,二夫人只是棋子。
“谢殿下。”
她收下,目光落小杏腕间朱砂点——
父亲手札写过,药王谷“平安结”是毒蛊标记,戴者被控制。
小杏和刘嬷嬷,怕都中了二夫人的蛊。
膳房阳光渐烈,蒸汽散了,只剩锅铲响。
黄尔珍摸袖中银针,变黑的簪头像枚勋章,这顿毒膳,不过是冰山一角。
二夫人背后的药王谷残部,韦照临刻意露的朱砂痣线索,父亲藏书里的秘密,全藏在蒸汽里,等她抽丝剥茧。
“小杏,随我回房。”
路过韦照临时,低声道,
“义庄事,按计划。”
他颔首,袖中金箔飘落,朱砂写“子时三刻,西角门见”。
回到闺房,黄尔珍打开锦盒,新银针寒光闪烁,簪头刻着双生花。
想起密室《毒经》里的“银针渡毒”法,现代解剖刀与古代银针,此刻在掌心重叠。
小杏捧着清水进来,眼睛红肿:
“小姐,刘嬷嬷被带走了。”
“别怕。”
她盯着小杏腕间朱砂点,
“这红点,是不是每月十五会发烫?”
小杏点头:
“周嬷嬷说,是菩萨保佑的印记……”
“菩萨?”
黄尔珍冷笑,银簪蘸清水,在朱砂点周围画圈,
“这是赤焰蛊的标记,遇水显形。”
红点突然膨胀,露出极小的虫形纹路,和义庄药人尸体心口的毒晶一模一样。
更声从远处飘来,申时三刻。
黄尔珍摸着韦照临给的金箔,突然想起现代实验室的培养皿,里面的病毒结晶也会在特定溶液中显形。
太医院的井,地宫的母液,父亲的《毒经》,原来早就在时空两端埋下了对应的钥匙。
“小姐,二夫人来了!”
小杏突然低语。
黄尔珍转身,见二夫人穿月青缎面裙,鬓边簪着曼陀罗花,袖口三朵并蒂花暗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妹妹受惊了。”
她轻笑,目光落在锦盒上,
“九皇子送的银针,倒比太医院的精致。”
“劳烦二夫人挂心。”
黄尔珍福身,指尖划过银针,
“不过这粥里的安神粉,妹妹可不敢再喝了。”
二夫人脸色微变,转瞬即逝:
“妹妹说笑了,定是下人们不懂规矩——”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嘈杂声,管家匆匆赶来:
“夫人,刑部差人来传讯,说刘嬷嬷在牢里……不行了!”
黄尔珍心中一凛,刘嬷嬷灭口,二夫人这是要断线索。
她看向二夫人袖口的曼陀罗花,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记载:
曼陀罗花可制迷药,也是赤焰蛊的宿主。
“妹妹陪我去看看?”
二夫人伸手,指尖闪过极淡的金粉。
黄尔珍避开,银簪在掌心转了个花:
“二夫人先请,妹妹换身衣裳便来。”
待二夫人离开,小杏突然指着她袖口:
“小姐,您袖口沾了赤壤!”
低头看,果然有几点红土,和刘嬷嬷鞋底的一模一样。
突然想起韦照临的话:
“赤壤来自药王谷密道。”
难道二夫人的厢房,藏着通往后山的密道?
深夜,黄尔珍贴着二夫人厢房外墙,月光照亮窗纸上的人影。
周嬷嬷的声音传来:
“殿下放心,毒女活不过今夜。太医院的井,已经灌了初代母液……”
她瞳孔骤缩,初代母液!父亲密室的《毒经》说过,母液是药人计划的核心。
指尖摸向腰间玉佩,突然听见屋顶瓦片响,韦照临的身影闪过,扔下片金箔:
“井在太医院西角,汞粉封盖。”
“动手!”
周嬷嬷的声音冷下来,
“子时前拿不到《毒经》,殿下饶不了咱们!”
黄尔珍刚要后退,厢房木门突然打开,三个黑衣人冲出来,袖口绣着三朵并蒂花,心口嵌着菱形毒晶,和地道里的药人侍卫一模一样。
“毒女拿命来!”
为首者挥刀,刀刃泛着幽蓝。
黄尔珍银簪出鞘,划过对方手腕阳溪穴:
“赤焰蛊幼虫寄生,怪不得皮肤发青。”
毒晶发出蜂鸣,黑衣人动作顿住,她趁机踢向对方膻中穴,
“毒晶弱点在这儿!”
银簪入肉瞬间,毒晶迸裂,黑衣人倒地。
黄尔珍盯着对方后颈,朱砂点比小杏的更大,中心泛着金粉——
这是药王谷残部的标记。
更惊人的是,他腰间挂着太医院腰牌,背面刻着“药人伍号”,和韦照临的“药叁”编号相连。
“小姐,东边有火光!”
小杏惊呼。
望去,太医院方向腾起浓烟,火光中隐约可见“洗冤”二字的匾额——
那是父亲当年题的字。
黄尔珍突然明白,二夫人的目标不是她,是太医院的密档和父亲藏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