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公主!红巾军作乱天下九州,几十万贼兵,杀官夺城,劫掠百姓,所过之处,生灵涂炭。您说,是谁将他们击败的?”
姜良转移话题,不再提刚刚发生的事,问起红巾军之事。
红巾军虽最终被打败,未攻到星耀城,但在暴乱前,曾在星耀城闹得沸沸扬扬,受牵连的朝廷官员上千被斩首示众,整个朝廷人心惶惶。
暴乱爆发后,更让朝廷惊惶,她父皇也因此焦虑,长乐公主就算不关心,也有所耳闻。
“是、是朝廷军队,还有你们这些新招募的士兵。”长乐公主脱口答道。
“嗯,没错,确实是朝廷军队与和我们这些新招募的军队浴血奋战才平定乱军,可您知道我们为了打败红巾贼兵,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吗?”姜良引导长乐公主思考,接着发问。
“这、这我怎会知晓?平常我也没有关注这些的。”长乐公主没好气地说,不过语气已缓和些,因被姜良提醒,知晓眼前之人也是平定红巾之乱的有功之人。
“呵呵,您不知?那我来讲讲。”姜良从记忆中挑出些惨烈战场情景说道:“我们是姜何手下义兵,不到一千人左右,都是朴实庄稼汉,以前没打过仗,更没杀过人,第一战便是迎击侵犯苍云城地界的红巾军。”
“当时,贼兵五万大军,嗯,贼军首领叫洪修。”
“五万?那、那你们有多少人?就不到一千人左右?”长乐公主见姜良原本凶巴巴,却突然讲故事,一听贼军五万,义军仅这点人,顿时来了兴致,吃惊地瞪大眼问。
不仅长乐公主,女大夫和侍女侍卫们听了,也觉骇然,五百对五万,这仗还能打?
“对!就不到一千人,一日黄昏,在一道山坡与贼军遭遇,站在高处望去,贼兵漫山遍野,我们这些人,就似沧海一粟,渺小得很。”杜黎和曲衡听姜良对众人讲起昔日战事,自豪感油然而生,忍不住插话。
“哎呀,那可糟了,这、这如何是好?你们当时能逃脱吗?”长乐公主未看过朝廷战报,不知战事详情,此刻听来,竟为姜良等人紧张,手中长剑也垂下,不再指向姜良。
“嘿嘿,逃?我们苍云城出来的兵,字典里没这字!我们这些人,正面冲向五万大军,还打赢了,五万大军啊,被我们打败,我们胜了!”曲衡那黑瘦且有点猥琐的脸上满是荣耀,激动握拳说道,仿佛刚打完那场仗。
“胜了?不到一千人击败五万大军?这、这……天啊,你们都疯了!”长乐公主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拍着胸脯惊呼。
旁听众人也一阵骚动,看向姜良、杜黎和曲衡的眼神有了变化。毕竟,一千对五万,得有多大勇气才能面对?他们竟敢主动正面冲杀,还大获全胜,简直是奇迹。
“对!我们都疯了,杀得疯狂!”姜良接过话,大声道:“我们持刀枪,跟着姜何、沙肃、雷宫三位大哥,在无边贼兵阵中来回冲杀,每个士兵都不知砍了多少贼兵脑袋,手都砍得发抖,刀都卷刃,枪都折断,人也累瘫,有的因初次杀人,又哭又吐,但我们没放弃,边哭边吐边杀……若不是姜何、沙肃、雷宫三位大哥在万军之中斩杀敌军主将,动摇贼兵军心,我们恐怕都得把命丢在那儿了……”
姜良语气一转,带着悲壮说道:“那一战下来,我们折损多少兄弟?一千士兵,几乎人人挂彩,战后还能站立的,不足百人,其余的人人带伤,而且有三百多人永远倒下了。”
若未听姜良讲述,他们绝难想象世间竟有这般壮烈之事。
“你、你们太厉害了,太了不起!皆是大英雄!”等姜良说完,长乐公主许久才从激动情绪中回神,看向姜良的目光有了几分欣赏。
姜良冷哼一声:“哼,厉害?了不起?英雄?”
“呃,可不是嘛,五百人打败五万人,这还不厉害?不伟大?”
长乐公主略显不自在地将剑收回身后,俏脸上露出小孩子犯错时才有的娇憨模样,目光闪烁,不敢与姜良对视。
“我们这支义军,历经三十余战,每场皆有兄弟伤亡,最终虽胜,却得了什么?我们这些伤兵,无人救助,朝廷也不闻不问,论功行赏?没我们份儿,军功赏钱更不用提。死去的兄弟!可有一两银子抚恤?他们的血白流,命白丢,唉……我们不知如何向其家人交代!”
姜良不打算放过长乐公主,目光一厉,盯着她道:“你可知?我们不厉害,谈不上伟大,更非英雄,且我们很胆小,你一声令下,就能取我首级,吓得我那两位百战余生的大哥跪地求饶,甚至不敢看你们一眼!”
“这、这……还不是你……”长乐公主心虚,嗫嚅难言。
自己先前欲砍姜良,比起姜良等人军功,被看几眼算得了什么?再者,她知姜良所言属实,战功之事,查看战报便知。
他们这些士兵因为领头人得罪了朝廷高官导致遭到连累结果未得封赏,她从孟希仁口中早有耳闻。
无论如何,似乎是自己理亏,这些伤兵为大乾而伤,却未得救治,像是朝廷之过……呃,朝廷乃自家皇室,自己身为皇室一员,岂不是自己不对?故而,长乐公主满心心虚。
姜良瞪她一眼,继而满脸怒容厉声道:“你又知否,你说我们伟大?不!我们只是缺衣少食,才参军的,参军只为有饭吃、有衣穿!奋勇杀贼,并非想当英雄,而是不想活得窝囊!只有打败贼兵,才有饭吃,想立功,要封赏!想更好地活下去!”
最后那重重一声“我们想要活下去”,如巨锤砸在众人心窝,众人皆哑口无言,此时无人再提姜良先前无礼亵渎孟希仁之事。
姜良看了看张口结舌、面露惭色的长乐公主,不再言语,拖着伤痛的腿,一瘸一拐走回床边,缓缓坐下。
“呜呜……”
姜良刚坐到床上,帐内便传来一声呜咽,众人望去,原是一名伤兵苏醒。
“哎呀,是孙信兄弟,孙信兄弟醒了。”杜黎和曲衡如见姜良醒来时一般惊喜,一同扑向孙信床边。
孙信,姜良知晓,他三十五岁,本是苍云城的铁匠,身材魁梧壮实。
平日靠打造农具为生,家中有老母亲、妻子与三个儿女。
贼兵来袭,生意难做,兵荒马乱,谁还务农?没了生计,他便将妻儿送回乡下老家,毅然参军。
他本打算打败贼兵后回乡继续打铁,可参军后听闻立功有赏钱,或许还有田地分封,想到打铁终非长久之计,若立功得赏,全家无忧。于是便追随姜何,直至大腿受伤。
他与姜良情况相仿,皆因军中无军医,伤势加重陷入重度昏厥。
受伤未得妥善救治,立功封赏无望,带队的姜何又弃众人而去,他醒来恰闻姜良一番话,触动内心伤痛,念及妻儿,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呜呜……姜、姜哥儿说得对,俺、俺只想活下去……”孙信虚弱呜咽,断断续续道:“俺瞧见俺娃了,他、他们等俺拿钱换粮,哭着喊饿……”
姜良闻言,心中一紧,暗自思忖他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有人曾说自己醒来时以为是回光返照。
身为之前被大夫判了死刑又重度昏迷之人,每次清醒,都让人担心是死前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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