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五分。
方岩站在江新市医院大门前,望着这座十二层高的白色建筑。三千年修真岁月,他见过无数生死,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对医院这个现代社会的特殊场所产生如此复杂的感受。
方医生!您终于回来上班了!听刘主任说你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实习护士苏小雨小跑过来,白大褂下露出浅粉色的护士裙边,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悦。她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给您带的,双份浓缩,不加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记得您以前最喜欢这个。
方岩接过咖啡,指尖感受到纸杯传来的温度。三千年前,修真界的丹师们用玉瓶盛放灵液;三千年后,凡人用一次性纸杯装载提神药物。形式变了,本质却惊人地相似。或许,人类永远需要某种东西来麻痹或刺激自己的神经。
谢谢。
他轻啜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这味道让他想起玄天峰的晨露,同样苦涩,却少了那份灵气。
苏小雨走在他身侧,兴奋地说着这几天的科室趣事。方岩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医院大厅。挂号窗口前排着长龙,老人们佝偻着背,年轻人低头刷着手机,孩子们哭闹着被父母呵斥。这是一个微缩的社会图景,每个人都被疾病这个最公平的暴君统治着。
方医生,您知道吗?您不在的这几天,王医生可得意了。
苏小雨压低声音,他到处说您是因为医疗事故才
她的话戛然而止。走廊尽头,住院医师王明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个靠着副院长舅舅关系进来的公子哥,白大褂永远一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浑浊不堪。
哟,我们的天才医生回来了?
王明走近,故意提高音量,
听说你被家属投诉了?医务处正在调查呢。
方岩面色平静。他当然记得那个病例,妊娠高血压的孕妇,他明确建议住院却被家属拒绝。现在看来,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肯定有了一些不可见人的小动作。
病历会说话。
方岩淡淡道。
王明嗤笑一声:
病历当然会说话,问题是——它说的谁的话?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副院长办公室的方向,
我舅舅说了,这次的事没那么容易...
王医生!
苏小雨突然打断他,
“3床的病人血压突然升高!
王明脸色一变,转身就走。方岩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修真界那些仗势欺人的门派子弟。现代社会,人类的劣根性丝毫未变,只是修为换成了职称,法宝变成了关系。
方医生,您别在意他说的话。
苏小雨担忧地看着他。
方岩摇头:
狗吠不影响月亮的光辉。
这是玄天剑尊常说的一句话,此刻用在这里竟出奇地贴切。
查房时,方岩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医生们走过重症患者时脚步匆匆,却在VIP病房停留许久。那些昂贵的单间里摆满鲜花果篮,床头柜上放着精致的名片——某公司老总、某局局长、某集团董事...
方医生,您看这个病人...
苏小雨指着32床,一个面色蜡黄的老工人,
“肝功能持续恶化,但家属拒绝进一步检查。
方岩翻开病历:张建国,65岁,肝硬化晚期。子女签字栏写着放弃治疗四个刺目的大字,旁边是三个不同的签名。
为什么?
他问。
苏小雨咬了咬嘴唇:
家属说...没钱。
方岩的手指轻轻敲击病历夹。修真界的,灵药只给有缘人;当今社会,现代医学的奇迹只卖给有权,有钱的人。所谓的医者仁心,在现实面前脆弱得像张薄纸。
准备腹腔穿刺吧,我来做。
他说道。
苏小雨瞪大眼睛:
可是家属...
告诉他们,费用记在我名下。
方岩平静地说。虽然他现在灵力微弱,但治疗一个凡人的肝病还是绰绰有余,只是需要些特殊手段。
中午休息时,方岩独自来到天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高楼大厦像参差的牙齿,啃噬着灰蒙蒙的天空。三千年修真岁月,他见过无数王朝更迭,却从未见过如此畸形的社会形态。
“难道是我,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了吗?”
手机震动,是顾巽离发来的消息:
重回医院的感觉怎么样?
方岩回复:
总感觉有种,被排斥的感觉,或许,是我与社会脱节了吧!
确实如此。在修真界,弱肉强食至少摆在明面上;而现代社会,残酷的生存法则被包装在文明的外衣下。人们一边喊着平等仁爱的口号,一边用钞票来丈量生命的价值。
方医生!
苏小雨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不好了!张老伯的家属来闹事了!
方岩皱眉:
为什么?
苏小雨口中的张老伯自然就是张健国,那位肝硬化晚期的患者。
他们说...说您多管闲事,要告您擅自治疗!
方岩冷笑。这就是他好心的回报——在某些人眼里,穷人的命不是用来救的,而是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
楼下已经围了一群人。张老伯的三个子女正指着护士长大骂,言辞粗鄙不堪。最年长的那个男人,手腕上的金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爸都这把年纪了,你们非要折腾他干什么?
男人怒吼,
是不是想多收钱?
方岩缓步走近:
你父亲肝功能衰竭,不及时治疗绝对活不过一周。
那又怎样?
年轻些的女子尖声道,
他活着也是受罪!你们这些医生就喜欢...
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方岩的眼神太冷了,像一把出鞘的剑。
你们签字放弃治疗,
方岩一字一顿地说,
是真的没钱吗?还是想早点瓜分,老人所留下来的遗产呢?
现场瞬间安静。毕竟那老人的三个子女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没钱的人。
三人的脸色变得精彩纷呈——愤怒、羞愧、惊慌交替闪过。这种表情方岩太熟悉了,在修真界的拍卖会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被揭穿真面目时,也是这副模样。
最终,他们灰溜溜地走了。但方岩知道,这事还没完——在现代社会,真相往往敌不过关系。
果然,下午副院长就召见了他。
方医生啊,
这个秃顶发福的中年男人坐在真皮椅里,手指敲击着桌面,
你这次的行为,很欠考虑啊。
方岩站在窗前,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
他不卑不亢的说道。
副院长笑了,那笑容像是一层油浮在水面上: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他推过来一份文件,
签了吧,这事就算了结。
方岩扫了一眼——那是一份承认处置不当的检讨书。
如果我不签呢?
副院长的笑容消失了:
你知道王明下个月就要升主治了吧?以你的资历,本来应该是你...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挡道了。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方岩突然觉得可笑。修真界至少还讲究强者为尊,而这里盛行的却是关系至上。一个庸医因为有个好舅舅就能平步青云,而真正有能力的反而要卑躬屈膝。
我考虑考虑。
方岩拿起文件转身离开。他当然不会签,但也不想这么快就与对方撕破。
傍晚查房时,方岩特意去看了张老伯。老人已经醒了,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
医生,谢谢您...
他颤抖着抓住方岩的手,
我那三个不孝子...
方岩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
好好休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自制的药丸——用医院常见的维生素掺了一丝灵力,
吃了这个会好些。
走出病房,苏小雨追上来:
方医生,您真的要签那份文件吗?
方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小雨,你为什么选择当护士?
苏小雨愣住了,随即认真地说:
因为...我想帮助那些受苦的人。
很纯粹的想法。
方岩望向走廊尽头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
但在这个系统里,纯粹的东西往往最先被淘汰。
苏小雨似懂非懂。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医生,和之前不一样了。
下班时,方岩在更衣室遇到了王明。
听说你拒绝签字?
王明冷笑,
挺有骨气啊。
方岩慢条斯理地换下白大褂:
比某些靠裙带关系的人强些。
王明的脸涨得通红,
你!
他猛地推了方岩一把,别以为有点技术就了不起!你,永远只是个没有任何关系的臭屌丝。
方岩纹丝不动。三千年的修真生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无能狂怒。有趣的是,无论在哪个世界,弱者总是最先动手。
你说得对,
方岩平静地系好领带,
关系确实很重要。比如——你和医药分销商的那种关系?
王明的脸色瞬间惨白。方岩早就注意到,这个公子哥的抽屉里藏着不少回扣证据——某种昂贵的抗癌药,明明有更便宜的替代品,却总是出现在他的处方单上。
你...你胡说什么!
王明的声音开始发抖。
方岩拍拍他的肩:
放心,我对举报你没兴趣。
他凑近王明耳边,轻声道,
因为狗喜欢咬人,人却不愿意去咬狗!
走出医院大门时,夕阳已经西沉。方岩站在台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行色匆匆,有的奔向家庭,有的奔赴酒局,有的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三千年修真岁月,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被欲望驱使,被规则束缚,被现实压弯了腰。修真界至少还承认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而现代社会却用虚伪的平等掩盖着更加残酷的真相。
手机再次震动,是顾巽离发来的定位——帝豪酒店,1808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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