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换源:

  村里一个寡言的少女决心同使团一起北上。

她因执着于医道的巅峰向村里一位名医习医,又无法忍受自己的所学到关键时候一无是处,于是,她决意离开了这个从小待到大的村落,寻找传说中的医术。

我并未想过带她一起北上,只给她指了一条向南的路,告诉她一直顺着这个方向往南,就能找到传说中的那个放血疗法的出处,但她不予理会,只是偷偷地跟着使团。

在放血疗法的那天午后,少女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从来没想过针灸除了能祛瘀活血,还能放血治病。她认为山那边的人拥有的医学已经达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侯潇潇。”

我又问她:“如果你当不成名医,你又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我一下子沉默了,许久,低声问道:“和使团一起走吧,看你一个人北上也无依无靠的。”

她让我想起了第一次遇到小雯和小菀的场景,她们都抱有同样的荒唐的借口去做一件事,尽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漫无边际的原野上传来悠扬的驼铃声,是来自北上途中的一个商队,他们有着远行者共有的皴裂皮肤,自称来自太阳落下的地方。

在遇到使团之前,商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翻山越岭,虽然马的蹄铁都已磨破,但是他们车载的货物却完好无损,一眼望过去,都是足以和大陈最奢侈的货物媲美的东西。

得益于这次短暂的相遇,使团与商队得以开展商品贸易,以补充使团快要耗尽的物资。然而,就在这风平浪静之下,一场始料未及的冲突悄然而至。

侯潇潇竟然和商队起了争执。

商队其中一个商贩告诉我:“大人,你们使团里的这个小姑娘偷我们的东西,你得赔我们商队钱。”

“她偷了什么东西,我会赔偿的。”

商贩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按照我们商队的规矩,小偷除了要照价赔偿之外,还要留下一只手。”

我脸色微微一颤:“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我愿意出十倍的价钱赔偿。”

“大人,这是我们的规矩,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我打断了他:“有话我就直说了,我发现你们商队私下还做着买卖人口的勾当,我要是上报北齐的朝廷,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此话刚说完,商队所有的商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队里一个相貌并不出众的头目身上,负责商人安全的护卫也几乎同一时间将手别向了腰间的刀,他们的刀都没有任何刀鞘的限制,浓郁的黑色刀柄被一种剑气所包围。

李彪竟然失态地先行拔开了剑鞘,因为他发现,商队至少有三个以上能和他匹敌的一等一的高手,作为出使规格最小的使团队伍,如若真与商队起了冲突,难免吃亏。

这位老谋深算的商队头目马上做了一个商队才懂的手势,商队里的其他人看到后很快退到了头目身后。

他同时满脸歉意对我说道:“这位大人,别见怪,这个商队都是粗人,我们都用手势发号命令。”

他旁边的护卫依旧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彪,反倒对我没有多大兴趣。

转而,头目又换了一种声调,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商队如何成立,如何尊重邻国,如何如何不容易等等等等,显然,这是经过千锤百炼得出的话术。

随着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商队已经缩成了一个圈,内圈里面的人不知道在烧什么味道古怪的东西。

我习惯性地往前走了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使团并非来惹事的,如果你们诚心做生意,我代表大陈使节欢迎你,但如果你们是盯着我们这个姑娘不放,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只是讪讪一笑,没有要和我们起冲突的意思,示意其他人这就是就作罢了,转头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残影还没散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使团全都脸色惨白,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步,虽然他们一路处处与我作对,但是到了危险的时刻,他们都深知自己的职责和使命。

而李彪仅仅待在我的半步之内,那犀利的眼光,显然已经将那个护卫当成了最大的威胁。

我问李彪:“就凭刚才那个距离,你能取下那个商队头目的首级吗?”

李彪回道:“如果他身边没有那个护卫,我确实可以轻易取下他的首级,但有了那个护卫,这一切都不好说了,若论实力,他未必逊色于我。”

一切又恢复如初,但那个少女却久久难以平静,当天夜里,一向坚强的小姑娘竟然第一次找到了我,并向我道歉了,因为对于她而言,我是整个使团她唯一信任的人。

她告诉我,她萌生了另一种新的想法,如果她当不上名医,她愿意向李彪学习剑术,这是为了以后能勇敢地站出来,而不是躲在别人身后,受别人保护。

“侯小姐,一路向着你的医道前进吧,固然剑术可以逞一时凶,但是唯有医术才可以真正的悬壶济世。”

“严大人真的看好我吗?”

“就算再也没有人看好你,我也会一路支持你的,你总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天亮之前,少女和我聊了很多,她讲述了为什么偷东西的原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原因,为什么跟着使团的原因。

她有时会嘿嘿的傻笑,有时又会偷瞄使团,她开始习惯每天随使团北上的日子,而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不要别人特意招呼,她就会跟上使团,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是笑靥如花。

我问她:“你在笑什么呢?”

她总是装作无辜地回答:“我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少女的心思啊。

我只知道,使团还没走出边陲多远,赵廷之就发烧了。

直到赵廷之病到一蹶不振的时候,他才终于承认他的病情。

他病倒后看我的第一眼竟然什么都没交代,只是先向我道谢:“严公子,谢谢你。”

“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能撑到现在,你真该谢谢自己。”

他无力地看着我,又笑了。

他还想说一些别的话,却虚弱得张不开口。

经少女的一番检查,好在赵廷之并没有大碍,他没有染上瘟疫,只是单纯地病了。

看着病重的赵廷之,我再次又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