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罗盘(二)走进敌人的基地

换源:

  代号六十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漫长到他认为那就是他的一生。

他梦见了自己的父母——两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或许正因为这样,梦里的父母都穿着白袍,戴着白口罩,父亲是一头黑发,而母亲的头发则是褐色。他们戴着一种奇特的护目镜,一只手牵在一起,而另一只手则各自插在口袋里,就那样看着自己,带着一种欣喜的眼神。

那种眼神,应该就是父母之爱吧?

代号六十四感觉鼻子发酸,眼眶瞬间湿润了,心头暖暖的,他想喊他们,却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他惊慌地看看周围,周围却是一团模糊。他使劲闭闭眼睛又睁开,更加看不清楚。

这时,他感觉这个世界在抖动,在震动。他连忙瞪着求助的眼睛望向父母,却见他们俩的目光更加闪烁,而且带着浓烈的笑意。他瞬间感觉天都塌了,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无数碎裂的石块和沙砾渐渐在他与父母之间隔上了一道灰蒙蒙的土帘。他张开双手试图拨开那土帘,却越拨土越多,他又别无办法,只能更加用力却又无力地举起双手胡乱拨打着,任由沙土掩埋了自己的身体,掩埋了自己的视线……

突然,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被迫停止了晃动,双眼陡然睁开,看到眼前是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每道皱纹里似乎都藏着积存千年的泥垢,一脸黑白灰混杂的大胡子和眉毛长成了一片,以至于一双三角眼几乎要用睫毛费力地拨开须眉才能与代号六十四对视。代号六十四看到没有被这张老脸完全覆盖掉的天空,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什么东西的上面,这东西不停地抖动,颠簸。

代号六十四疲惫的目光与这双眼睛对视了几秒,张着嘴巴呼呼喘了几口气,看着面前这张脸上的胡子也被鼻子里出来的气息冲得直颤,确信了这是一张活人的脸,顿时从紧张的状态里松弛了下来,露出微笑,虽然一下子想不起来发生过的事情,但还是带着一丝无力开心地说:“我得救了……”

不料那张老脸的三角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凶光,扭头喊道:“过来帮忙,他醒了!”

代号六十四情知不妙,可是一双手腕被这老脸攥得紧紧的,同时身下的抖动和颠簸停止了,随即他的身旁出现了五六个壮年男人,一拥而上将他的两只手臂分别包围、控制,然后使劲按住,用细长的金属链将他的手臂死死地缠了起来,按在他身下的承载他的交通工具上面,紧紧地贴着,捆在一起,代号六十四有些错愕。若在以往,这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他的疲惫和他的原则交织在了一起,让他无力反抗,只能像个被迫准备生孩子的女人一样象征性地晃晃双腿。

代号六十四始终认为,人不能打人。

那张老脸又凑过来看了看他,笑着说:“费了这么大力气抓回来的,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代号六十四这才看到,这老脸的手指上,套着一个环状的东西,打着转。

那是他的腕带。

他还在恍惚为什么腕带被他们取掉,而自己却被绑着,就看到这老脸举起一个像是皮鞭似的东西朝着他的头顶就挥了下来。

代号六十四下意识俩眼一闭,却只是听到头顶“啪”地一声脆响,那抖动和颠簸又开始了。

随即,在一片突然升腾起的难闻的腥臭味里,他眼前的明亮的天空也慢慢地为一道高大的顶棚所取代。

他看到的东西,还有另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叫洞口。

啪!

又是一声皮鞭作响,那张老脸又骂上了:“不挑地儿就拉稀啊?真他妈是畜生!”

代号六十四努力向上抬抬眼皮,看到一把长长的棕色的头发,正在自己头顶之外一两米处不断地有节奏地左右摇摆,那股腥臭味的释放节奏和这个摇摆同频,代号六十四在被熏得呕吐和憋得窒息之间左右为难,脸色越发难看。就在他濒临直接用呕吐物洗脸的时候,一声“噗噜噜”,抖动和颠簸戛然而止。

他努力适应着眼前的黑暗,终于一点点看清了眼前的景致。他的视角只能看到这个空间的上方,如果不是那些横七竖八粗细不一的长长的木质或者竹质的横梁和管道,他会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先放这儿啊?”

“先放这儿吧,你们几个看好了他!”

远去的脚步声在深处消失,代号六十四听不清身边那几条壮汉的交头接耳,他只能努力动动脖子,仰起脸努力看向刚才的棕色头发,那头发依旧自顾自地晃动着,看上去就像一些女孩子长长的发辫。

他试图开口说话,却感觉肚子里的流质刚才已经漾到了嗓子眼,若是张开嘴巴,连声音都会带着酸味。他只能闭着嘴巴努力地用哼唧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疑问——为什么被救了?被谁救了?这是哪里?为什么被救了却还被捆着?……

这时,一串咳嗽声由远而近,是那张老脸。他走回代号六十四旁边,低头看了看他,又对那几条壮汉说道:“解下来,你们把他推进去。”

有绳索被解开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代号六十四感觉自己开始缓缓移动,那抖动和颠簸消失了,以至于他有种其实是那山洞在缓缓移动的错觉。那股腥臭味也开始变淡,他终于可以慢慢深吸一口气。

但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个物体上,他的呼吸陡然停止了。

那是一匹马,他从前只在书中见过的物种。这种新鲜感,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它的体型健美,线条流畅,毛色在这暗哑无光的洞里也显得油亮。

那条褐色的长发,就在它的屁股上不停摇摆。那是它的尾巴。

它的身上挂着一副木头做的架子,还有指头粗的绳子,不用说,这一路的抖动和颠簸都是它带来的,那腥臭味也是它带来的,这时,它突然甩了一下头,鼻孔又发出了那个“噗噜噜”的声音。

代号六十四也是它带来的。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马。

眼前的洞顶开始出现了灯,一盏又一盏,越来越多。灯与灯之间靠悬挂的电线连接,一盏连着一盏,他开始好奇要连到哪里去。

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亮堂得多的区域,周围都被白色的光笼罩着。听起来有许多人在说话,但声音都不大。

在人多的地方,代号六十四的心情非常坦然。他相信自己是得救了,眼下的待遇,或许只是必要的程序。

身体的移动停止了,他面对的景致也固定了下来。他数着视野里悬挂的灯泡,他讶异于灯泡型号的原始,甚至在造型上都是古董级的,他在心里嘲讽着给这些灯泡架设电线的人,一看就是个笨蛋,连电线的长度都不能保证一致,有的短到几乎贴着天花板,有的却长到能在地上伸手够到。

他身旁传来的对话让他的耳朵竖了起来。

“人送过来了。”

“放在这吧,你去把火皮叫来。”

“你真的要带他一起?”

“不然呢?你觉得是把他放在我身边好,还是把他放出去好?”

“可你又不能盯着他一辈子。”

“我多盯着他一分钟,就等于让别人多活一分钟。”

代号六十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并不是那张老脸,那张老脸不会让他的心跳加速。

他努力把头扭了过来,躺着的他,看地面都是墙面,看人都是和地面垂直的,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老脸对面的人。

是那个小姑娘——从羽城,到丹城,又到了这里。

他又一眼看到小姑娘的旁边,是一个木质的平台,上面是一具零碎的“夜叉”的“尸块”,上面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他眼前一亮,确信自己不但得救,还遇到了熟人,连忙大喊:“快放我下来!是我!是我!”

那小姑娘和老脸同时看向他,老脸连忙看看小姑娘的脸色。

小姑娘不慌不忙地走向代号六十四,老脸连忙跟了过来。

代号六十四看到两人穿着一样的褐色麻布衣服,粗糙得像是刚扒了那森林里的树的外套。

代号六十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小姑娘,小姑娘的目光里满是轻松和自信,和羽城的她判若两人。他看看不远处那躺着的“夜叉”,略带激动地对小姑娘说:“你是装备部的吧?你认识陈生吗?”

小姑娘回头看看那老脸,二人对着笑了笑。

小姑娘又扭过头来,对着代号六十四似笑非笑地说:“这儿不是你们那个‘装备部’,这儿就是你们说的‘夜叉’,但是我们有自己的名字,叫‘罗盘’,我叫木兰。”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