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药芝带走代号六十四的那一刻起,司农就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代号六十四握在药芝手里。
不只是因为代号六十四是他力捧的人,因而药芝可以利用代号六十四打击他。
还因为代号六十四的身上有其他秘密。
这样的念头在他心里反复翻滚,翻滚到心情都在他的表情上沸腾出来。
他带着这么一张沸腾的脸,走到了“首脑”的官邸大门前。
“首脑”官邸,看上去却只是一座广场边上的一片树林。在广场和树林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门的雕塑,怎么看都是一件艺术品。
这就是“首脑”官邸的入口。
只有经过门下扫描确认的物体才能通过这道门进入官邸。
司农走到雕塑前,略张双臂,他便成为了官邸中某个地方空气中的全息投影的分解图层,从外到里被看了个遍。
雕塑的边框突然闪了一道稍纵即逝的蓝光,司农知道这是通过了扫描。他大步通过了“门”,走进了树林。
就在他的身后,一只老鼠也跑到了雕塑跟前,在它的眼里,那边的树林和这边的广场大概差不多,甚至前者的诱惑更大。它机灵地左右看看,一头向树林冲去。
滋啦——吱——
突如其来的电流猛击和灼烧皮肉的声音和它凄厉的一声惨叫交织在一起,随即一个小小的身体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它身下的草坪无声地翻动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便落入了不知何处,而草坪的反面,还是草坪,依旧和周围浑然一体,仿佛从未发生任何事情。
司农在树林中沿着路穿行,这条路没有任何人工斧凿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那种。树林中,一层薄薄的雾霭像是汽化的苹果酱,你不会迷路,但是你看不到远方。
司农走到树林中央,这里是一片空地,一个身穿白色功夫衫的身影正在空地中央不紧不慢地打着太极拳。那每一根都很清晰的标志性的银发告诉司农,他找到“首脑”了。
“阁下,我到了。”司农毕恭毕敬地站定。
“首脑”继续打着拳,同时用一种早就洞悉一切的语气问:“到这来找我,看来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司农低着头:“原来最担心的事情很可能已经发生了。”
“首脑”继续打着拳:“到底是可能,还是已经发生?”
“我不知道。”司农摇摇头,“但是我觉得,应该做最坏的打算。”
“首脑”停顿了一下,动作开始变得凌厉起来:“你的打算是什么?”
司农抬起头来:“我的意见是,在被动暴露更多问题之前,必须果断出手,进行切割,及时止损。”
“首脑”的动作一下比一下凶猛,白鹤亮翅做得像饿鹰扑食:“要做得像样,他现在也算是个大人物,若是有了疏忽闪失,被人拿住了把柄,只怕会适得其反。我这些年,从来没有做过需要补窟窿的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从不用靠不住的人。做什么事情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用什么人。”
司农鞠了一躬:“属下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司农转身向外走去。
”记住,下手要干净。”“首脑”又恢复了慢条斯理的状态,缓缓回复到初始状态,声音和动作温柔得像是没有人在这里一样。
司农走出树林的时候,代号六十四还在睡觉,然而整间囚室瞬间被照得雪亮,能把人灼伤的光照把代号六十四烫醒了。看不清的光源中,代号六十四听到一个听不清的声源,是一个严厉的男声:“出去放风!”
代号六十四用双臂和双手反复交替遮挡着眼睛,在空隙中才看清,自己身处的这间囚室和外面一样雪白,并没有想象中大的空间里,四个角各有一尊身披盔甲手持战刀的武士雕像,而自己昨天就是头枕着其中一尊雕像的脚睡去的。
昨天墙上那个墙洞再度出现。代号六十四明白这是不得不走出去“放风”的信号。在被灼热的光芒快把自己照得崩溃之前,他爬起来走了出去。
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度疲惫,形容憔悴,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充满男性荷尔蒙的代号六十四,他拖拉着脚镣走路的样子甚至有些驼背。
从门外的墙上和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闪烁的绿色箭头,导引着他。他试图转身走向反方向,墙上和地上便变成了红色的叉,同时地面上出现路障,而两边的墙则在恰好相对的高度突然同时出现两根横向的方形柱子,迅速对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闷响,若是代号六十四动作再快点,必然被它们拦腰砸成了两截。
他不得不向着空气中看不到的敌人耸耸肩表示歉意,随即回过头来继续沿着指定的方向走下去,绿箭头再度出现,红叉旋即消失。
他沿着箭头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地。
他对这个空地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是哪——直到他看到空地中的两条深沟。
这是他曾经训练的地方,他刚刚从孤儿院里被军队带走的时候,第一个训练的靶场。
如今看起来却已经荒废,只有一些构筑模拟工事的沙袋和一些被丢弃在地上的标靶和散落的靶纸。
他看到这座旧靶场里面,已经零星地有些人和自己一样,戴着镣铐散步,每过一会儿,就又从不知何处走出一个人,加入这个人群。
他看到的更重要的事情是:这里没有监控。
在“星尘”打拼多年的一个好处就是,对某些事情的嗅觉非常灵敏。
代号六十四迅速分析了场地内的所有人和物,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之后,看到没有人注意自己,而且彼此都相隔较远,便悄悄地跳到了一条沟中——其实是当初训练用的战壕。
他的右手一抖,一个小小的肉色圆片落入指间,他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按在圆片的两面,圆片慢慢展开,肉色渐渐变浅,最后成了一张白色的纸,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一种特殊的胶水,可以在环境中提取颜色并任意设定,然后涂在纸上,纸便可以迅速缩成这样一个圆片。好处是便于隐藏和携带,坏处嘛……它有个文雅响亮的名字:阅后即焚。
代号六十四默默地看着纸上的字,除了目光,他对自己越来越激动的心情掩饰得很好。
“队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能随队撤回,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夜叉’的帮凶,但是我不相信那两个队长的鬼话,我更不相信你会是这些惨案的幕后真凶。为此,请原谅我自告奋勇地向药芝表了忠心,让他相信这场审判会是五十六战队的内讧,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为了队长,我可以牺牲一切,药芝向我提出了过分的要求,我也答应他了。哪怕被所有的战友误解,哪怕被你误会,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的。药芝要的是你的命,但你只是他的一个工具而已,他真正想要的,是把总参谋长踩在脚下,便于他攫取到最高权力。我们不能当他们游戏的牺牲品!我做不了太多,但是我在关押你的兵营二十号门外面,藏了一辆悬浮摩托,为了能让你顺利接近二十号门,我为你安排了一个人潜入了兵营,帮助你达到这个目的。
“队长,还有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我找到了你的家人!虽然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点,但是,这是真的!他们能说出你所有的特征,都对得上!一定没有认错人!只要你能出来,我们就一起去见他们好不好?
“队长,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想你,好希望能有个分身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陪你到地老天荒!
“爱你的钉子。”
代号六十四感觉到了一股暖流,从心头到眼窝,他一直自认是个还算洒脱的汉子,此时也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他抹了抹眼睛,突然看到壕沟里出现一道影子,看情况就站在自己身后,他心头一凛,随即看到手中的纸开始变薄,字迹开始变淡,随即在一秒钟之内分解成了比细沙还要细微的粉末,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他的手中。
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地说:“你看的什么?”
他扭头一看,一个身穿勤杂兵的蓝色工作制服的男人正蹲在壕沟边上看着自己,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像是捡来的。
因为他是半山。
代号六十四看着半山,心中突如其来的五味杂陈,既有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又有剑外忽传收蓟北的癫狂,更多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迷惑。
“你怎么……”代号六十四压抑着紧张,左右警觉地看看。
半山一边看着周围,一边压低声音说:“我儿子在他们手上,他们让我进来救你出去,其实我告诉他们了,如果是救你,不用把我儿子当人质,可他们不信。”
“你就是那个帮我的人?”
“你都知道了?”半山惊诧地问,“那太好了,我拉你上来,咱们这就去二十号门。”
代号六十四感觉心中那份对未来的念想复活了,他不知不觉挺起了腰杆,向上伸手拉住半山的手,双脚交替踩着壕沟两侧,非常利索地跳了上来。
他拍拍半山的肩膀,掸掸身上的土,便要和半山一起走向自由。
突然,几个人出现在眼前,拦住了代号六十四和半山的去路。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