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近在咫尺,以至于人们都没有听清枪声的来源。
但是每个人都看到,那名年轻人的头颅,被一颗子弹击穿,鲜血喷溅在人群之中,一阵惊呼里,年轻人倒在皮卡车厢里,死了。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枪杀惊呆了,脸上带着血的看着脸上没带着血的,四周都是恐惧的目光。
有人悄悄把手枪藏进了衣服里。
冯威和几名亲兵也被枪声震到了,冯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几名亲兵则因为枪声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突然有人指着冯威的方向大喊:“是他们开的枪!”
人们并没听清是谁在喊,但是当他们齐刷刷看向冯威的方向,看到那几支举起来的步枪时,一切便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们害死了我们选出来的领袖,现在居然还害死替他们说话的人!”
“那是因为他们担心谎言终究被戳穿!”
“他们是要嫁祸给我们,说是我们杀死了他们的人!”
“卑鄙!无耻!”
人们群情激愤,对枪口的恐惧已经被无边的愤怒消解,排在最前面的人开始主动或者被动地向冯威的方向靠近。
人群之中有几个人偷偷相互交换着眼神,慢慢地向后退着。
冯威有点惊慌,他冲着几名亲兵怒吼:“谁干的!”
几名亲兵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冯威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看向人群,面前是无数张充满了愤怒的表情。在这些表情之上,仿佛已经升起一团巨大无比的火焰。
“慢慢向后退,谁也不许开枪!”冯威一边大声对亲兵们下指令,一边对着领口的对讲说,“请求鸣枪示警!阻止人群靠近!”
站在掩体上的史泽尔全身都在颤抖,他远远地,眼看着那名年轻人被人打爆了头,死于非命。
那一刻,他的心也碎了,仿佛被摧毁的不只是一个年轻的生命,还有他和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联系。
他死了,也就意味着,史泽尔恐怕也活不长了。
即便还有别人能够配制出解药,只怕自己的身体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史泽尔顿时感觉万念俱灰,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只觉得眼前的天和地都颠倒过来,化作了一团血红。
而身边的司农和其他士兵乃至对面的人群,则看到一个肤色和外形都已经有别于常人的高大身影,轰然倒在了掩体顶上。
那几个向后退着的人见状,连忙扯着脖子高呼:“看呐!他们畏罪自杀了!”
人群循声望去,都看到了倒在掩体顶上的史泽尔。
“让他们放下武器!交出罪人!”又一个声音高喊。
“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声音怯生生地发出质疑。
他的身边立刻响起一片同样质疑的声音。
这时,又一个极高声调的嗓音歇斯底里地高喊:“他是奸细!”
人们还没搞清楚声音的来源,就看到一个红彤彤的东西砸在了那个质疑的人脸上。
他身边的人们一愣,随即齐刷刷争先恐后地对那人拳打脚踢,一个个高声骂着“死奸细”“臭奸细”,叫骂声淹没了那人的惨叫。
打得到的人挥汗如雨,溅起滴滴鲜血,后面够不到的人也大声喝彩,仿佛这就是一场嗜血的盛宴,没来由的仇恨让他们气力倍增,仿佛仇恨就代表了正义。
没等被打的人断气,后面的人们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推推搡搡,高喊口号,向前冲去,越走越快,最前面的人们已经开始跑起来了。他们挥舞着标语,甚至有人拾起了木棍和砖块,还有的人掏出了亮闪闪的刀,一个个瞪着充满了仇恨和兴奋的目光,恨不得在下一秒马上开启一场嗜血的狂欢。
而其中有几个人影,已经悄悄退到最后,然后转身溜了。
司农指挥士兵们把已经昏迷不醒的史泽尔抬上了担架,正在呼唤直升机下来。冯威带着亲兵们狼狈不堪地跑回了阵地,冲司农摇摇头:“不行了,咱们快撤!”
司农回头恨恨地看向人群:“要撤你撤,我得留在这!”
“已经失控了……我们会有危险……”冯威焦虑地说。
司农看看他,笑了笑:“你带你的人上飞机,护送史大哥走,我一会儿就撤。”
冯威点点头:“那你小心。”
说罢,冯威带着几名亲兵接过史泽尔的担架,上了刚刚落地的直升机,直升机迅速起飞,冯威冲着司农敬礼。
司农眼看着冯威站在直升机边上越升越高,嘴角露出一个决绝的微笑,目露凶光,转身看着越冲越近的人群,对手下的士兵们阴恻恻地下令:“开火。”
士兵们此时正趴在战壕里,一挺挺机枪、步枪、冲锋枪都对着如潮水般涌过来的人群,许多士兵已经紧张得全身发抖。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不是老兵,但是把枪口对准平民,都是第一次。
司农看在眼里,他拔出手枪,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就是一枪,正中那人额头。那人瞪着一双眼睛倒在了地上,全身抽搐,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士兵们都是一惊,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司农把枪口对准了战壕里的士兵们:“谁不开火,我就对谁开火!他们是暴徒!”
眼见人群如潮水般就要冲到战壕前面,那名死去的人也没能吓阻他们的步伐,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
士兵们的精神几近崩溃,一个个都默念着“他们是暴徒”扣动了扳机。
各种型号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向人群倾泻而去,就像是高压水枪喷射一样,人群猝不及防,一个个肉体都成了子弹狂欢的舞台,它们钻进去,又跳出来,一片片血肉在空气中不分彼此地交汇碰撞,弹道如针线,把一个个被打得残缺的肢体七拼八凑地缝在了一起,不知是谁的腿贴在了谁的手上,有的脸直接被迎面打碎,不知道灵魂是否也会认不出来。
冯威在空中看到了这一幕,刚才还充满了杀气的如潮的人群在阵地前被一片火舌打成了满地的血肉,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无数生命就此灰飞烟灭。
“不——”冯威在直升机上怒吼,他的吼声被直升机的轰鸣声吞掉了,扒着直升机的边缘就要往下跳,亲兵们连忙上前把他死死地按住,任由他哭喊和挣扎。
司农仿佛听到了冯威的哭喊一般,抬头冲着远去的直升机轻蔑地笑了笑,丢掉手枪,拾起一杆狙击步枪,开始瞄准人群中还没断气或者挣扎转身逃命的人,一枪一个。
战壕里的士兵们则已经杀得歇斯底里,他们已经不再去想自己在做什么,仿佛整个人就是一根勾着扳机的手指,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手中的杀人机器。
司农拿起一个热成像望远镜,扫视了一下“战场”,除了氤氲在尸堆上方的热气,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活动的人形。他挥挥手,示意士兵们停止射击。
士兵们松开枪的同时松了口气,随即许多人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面对如此的屠戮,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战士和魔鬼,有天壤之别。
司农跳出战壕,举着枪一步步走进尸堆,军靴上一点点沾上了血迹,越来越厚。
缓过来的士兵们抱起枪走出战壕,却止步不前,他们感觉脚上沾上一点血,都会缠上甩不掉的鬼魂。
他们眼看着司农独自穿过尸山血海,走到那辆皮卡前止步,又迈步走上车厢,低头看着车厢里。
车厢里,是那个年轻人的尸体。
司农看到,在年轻人的后脑勺上,是被拘押时烙上的两个数字:6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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