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言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的双手剧烈颤抖着,拼命地抖动着手中那几张看似轻薄却承载着全家希望的五贯宝钞,双眼通红,嗓子都喊得近乎沙哑:“太祖高皇帝定下这规矩的时候,这五贯宝钞那可是能妥妥当当兑换五千个铜钱的啊!可现如今呢?瞧瞧,如今这五贯宝钞,连五百个铜钱都难以兑到了!这几日,陛下下旨杜绝银钱,可结果呢?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如今南京城东市和西市那边……宝钞的价值就像坠入了无底深渊,直线下滑。僧俗百姓们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一窝蜂地拿着宝钞去兑换真金白银。就现在这情形,这五贯宝钞,拿到市面上,居然连两百个铜钱都难以换到,两百个铜钱啊,我一家老小都指望我这点俸禄过日子,你们说说,这不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那悲愤的声音仿佛要穿透这长盈仓的墙壁,直达云霄。身后与张伯言一同前来的官员们,也都被这股愤怒的情绪所感染,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
“叫主事出来说话,这简直是岂有此理!”一位官员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挥舞着拳头,仿佛要与这不公的命运抗争。
“这不是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吗?”另一位官员声音颤抖,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芒,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不停地颤抖着。
“我们要发银钱,不要这一文不值的宝钞!”众人齐声高呼,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冲击着长盈仓的每一个角落。
那书吏此时已是满头大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流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慌乱和无奈,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这真的与我们无关啊,诸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陛下的旨意难道诸位会不清楚?如今银钱已经禁绝,只能发放宝钞,户部这边的账目清清楚楚,张编修您的月俸就是六十贯,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张伯言的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摇摇欲坠。他的嘴唇颤抖着,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死死地盯着书吏,声音沙哑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悲愤:“这……这叫什么话?我们寒窗苦读十年,历经千辛万苦,通过科举这根独木桥,好不容易鲤鱼跃龙门,进入这官场,每月却要靠着这区区二百个铜钱的俸禄过活?在南京城生活本就艰难无比,我家小平日里只能吃那粗糙的黄米,就这还在外头欠下了不少债务。现如今,你们不但不体谅我们的难处,反而变本加厉,用这宝钞来糊弄我们,你们这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书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停地作揖,声音带着哭腔说道:“诸位大人息怒,息怒啊。”
然而,此时的张伯言已经悲愤到了极点,他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再也无法压制。只见他一把将手中的宝钞狠狠地摔在地上,宝钞在地上散开,如同他破碎的心。他怒发冲冠地吼道:“堂堂朝廷大臣,如今竟连市井小民都不如。小民尚且能够勉强温饱,为何要如此羞辱我等?士可杀不可辱,我已经受够了!”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书吏面前的长桌用力掀翻。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长桌上的笔墨纸砚、账本算盘等物件纷纷散落一地,一片狼藉。张伯言扯着嗓子高声喊道:“诸位同僚,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忍气吞声吗?”
他的这一举动如同点燃了火药桶,这群原本就满腹怨气的清贫官员们瞬间被彻底激怒,情绪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不可收拾。长盈仓发放宝钞之时,他们就已经意识到这是无法容忍的事情,这简直是要把他们往饿死的路上逼啊。
“叫这里主事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一位官员怒目圆睁,大声咆哮。他的声音在长盈仓内回荡,震耳欲聋。
“区区主事根本做不了主,叫户部侍郎出来!”另一位官员咬牙切齿地喊道,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更有一位情绪激动的官员扯着嗓子大喊:“奸佞在朝,陛下误信奸言,诸君,清君……”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大逆不道之言,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他的眼神中依然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一时间,长盈仓内乱成了一锅粥,鸡飞狗跳,一片混乱。仓中的书吏们试图维持秩序,但在愤怒的官员们面前显得那么无力。官员们与书吏们相互推搡、扭打在一起,叫骂声、哭喊声、求饶声交织成一片,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没过多久,一名锦衣卫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地奔向皇宫。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他一路飞奔至午门,迅速将一份紧急奏报传递进了宫中。
此时的宫城之内,朱棣正心情愉悦地在华盖殿召见姚广孝和几位阁臣。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洒在殿内,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
朱棣面带微笑,眼中闪烁着温和的光芒,开口说道:“朕近日听闻坊间有一种神奇的灵药,对于治疗毒疮竟然有奇效。这几日,张軏用了这药之后,病情逐渐好转,已经快要痊愈了。诸位爱卿啊,这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几分轻松和欣慰。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生死之道也。朕久经沙场,深知在战场之上,将士们一旦受伤,若救治不及时,很容易滋生毒疮。当初靖难之时,不知有多少英勇的将士,就因为这毒疮而不幸丢了性命。哎……每每想到此处,朕都深感痛心和遗憾。若是当初他们也能有此灵药,或许就不会英年早逝了。”朱棣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和感慨,仿佛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战场,看到了那些英勇无畏却又被伤痛折磨的将士们。
姚广孝听了,微微点头,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慨,双手合十说道:“噢?却不知是哪位高人,竟能研制出如此神奇的灵药。”
朱棣笑着说道:“此人竟是一个娃娃。”
“娃娃?”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
“想不到吧,朕刚听到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朱棣似乎很享受众人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朕还记得,解卿家年少之时,也是闻名乡里的神童啊。”
解缙连忙躬身说道:“都是乡人胡乱夸赞,臣才得了这虚名,实在是惭愧得很。”他的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朱棣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样的娃娃,有人如解缙你这般聪慧过人,也有像那郭得甘一样有着独特才能的,还有像朱勇、张軏这样的,对了,还有张安世那纨绔子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比人和狗的差别还要大啊。”
朱棣一番感慨之后,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不过这郭得甘,虽然治病救人的本事不错,但行事不够稳重,居然胆敢妄议国家大政。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不懂得天高地厚。”
解缙心思敏捷,一下子就明白了朱棣所说的那个少年是谁,赶忙应道:“陛下所言极是。”
众人正说着,突然,一名宦官神色慌张地匆匆走进殿内,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焦虑。
朱棣原本还面带笑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平静但透着威严地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宦官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长盈仓……出事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名宦官。原本温暖宁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不安。
要知道,长盈仓乃是国库中最为重要的几个库房之一,里面储存着大量的钱粮,其地位举足轻重,任何风吹草动都关系着国家的根本。
朱棣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急切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宦官战战兢兢地回道:“今日是百官领俸的日子,可是有一些官员对发放的宝钞极为不满,竟然……竟然成群结队地在长盈仓大闹起来,还打伤了不少人。锦衣卫已经派人前去镇压了,只是此事影响重大……”
朱棣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这些朝廷大臣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在殿内炸响,吓得众人浑身一抖。
宦官被朱棣的怒喝吓得浑身一抖,说话更加吞吞吐吐起来:“陛下……陛下息怒,这……这……”
朱棣怒不可遏,瞪着宦官吼道:“快说!”
宦官硬着头皮说道:“事情的起因是长盈仓用宝钞发放官俸,官员们都说这点宝钞根本无法养活家人……”
朱棣怒声道:“每年数百贯的俸禄,还养不活他们?他们难道贪婪到这种地步了?”
“他们说……说宝钞如今不值钱了,每月的俸禄拿去市场采购,连一家老小的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还有一个七品官员说,他每月的俸禄能买到的柴米油盐,价值不过区区数百文而已。”宦官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仿佛生怕触怒了朱棣。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朱棣,他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紧锁眉头,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这怎么可能?就算宝钞的价值有所贬低,十贯宝钞总还能买到一贯钱的柴米油盐吧。”
宦官苦着脸说道:“奴婢……奴婢也不清楚。不过闹事的官员们说,这几日宝钞价格暴跌,现在二十贯宝钞都未必能换到一贯钱了。还说自从陛下下旨之后,宝钞的价格一天比一天低,天下震动,百姓们都惶恐不安……”
朱棣听了,身子微微一颤,怒问道:“此前为何无人向朕禀报此事?”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质问,仿佛要将这隐瞒不报的责任追究到底。
解缙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显然他们也没有料到,朝廷明明颁布了旨意禁止银钱流通,可宝钞不仅没有稳定住价值,反而暴跌得如此厉害。他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宦官连忙回道:“这都是这几日才发生的事,锦衣卫得知后已经派出人手去调查了。从昨日开始,宝钞的价值就从十贯变成了七百钱,到了今日,更是惨不忍睹,只剩下五百文了。百姓们听说不能用银钱交易,都纷纷开始囤积银钱,根本无法阻止。”
朱棣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愕地问道:“这到底是为何?”
“奴婢实在不知。”宦官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朱棣随即把目光转向解缙等人,眼神中充满了质问和期待:“你们呢?你们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人,更是朕倚重的朝廷栋梁,来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缙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心里也是一片茫然,原本以为制定的禁止银钱的章程完美无缺,万无一失,哪曾想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他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暗中作梗,故意扰乱市场?”
朱棣冷笑一声,嘲讽道:“暗中作梗?难道这满天下的僧俗百姓都在跟朕作对吗?”
“这……”解缙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懊悔,深知自己的回答无法让朱棣满意。
事实上,眼前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已经远远超出了解缙的认知范围。毕竟他多年来一心只读圣贤书,入朝为官后也是平步青云,位居翰林,从未真正接触过这等关乎民生的琐碎事务,又怎能明白其中的复杂缘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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