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烛火跳跃着。
灯火如昼。
虽然是五月的天，但空气中莫名泛着阴冷，纸钱燃烧的臭味和焚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朱元璋转过身，望着相互扶持着的朱允熥和朱依薇。
两人尚且年幼，满脸的稚嫩，眉眼与标儿有几成相似。
此刻他们像是抱团的幼兽般瑟瑟发抖。
朱元璋的视线定在朱允熥红肿的手以及朱依薇红肿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生出无限的怜悯。
此刻怜悯超过不喜。
朱元璋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人都说朱允熥是丧门星，一出生克死了母亲，而后克死兄长，祖母，舅父，甚至连父亲都被克死。
朱元璋不信神佛。
佛教道教在他看来不过是集中权力、统治天下的工具。
哪怕不信这些，他对朱允熥也心生间隙，不喜与朱允熥接触，连带着不喜常氏留下的子女，反而对朱允炆更看重。
他将对朱雄英的慈爱分给了朱允炆，故意忽视朱允熥等常氏子女，而每次见到常氏子女，他都会想到死去的乖孙雄英以及妹子，心情都会变得糟糕。
此刻朱元璋莫名觉得自己对朱允熥等皇孙有亏欠。
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祖父。
他和吕氏一样，都是在迁怒朱允熥等皇孙。
然而朱允熥等皇孙何其无辜。
他们不过是个小儿。
又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
更何况，朱雄英等人之死，与他们根本无关。
……
“你们的伤，如何？”
朱元璋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握拳抵着下唇，僵着一张脸，声音有些机械生冷。
“不碍事。”
朱允熥不卑不亢道。
他对这个祖父没有半点感情。
在记忆中，朱元璋一向忽视他们。
想来是词条buff起了作用。
要不然朱元璋怎么会突然为他们出头，还将他们留下。
朱依薇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她从未受过皇爷爷这般关注。
“不、不碍事的，我们回去涂抹些药膏，几日就能痊愈。”朱依薇涨红着一张小脸，低着头，结结巴巴道。
“嗯。”
朱元璋冷硬的应了一声。
灵堂陷入沉默。
尴尬弥漫。
“既然无碍，那就早些下去休息。”
“这几天，你们还要接待前来祭奠标儿的叔伯堂兄。”
朱元璋生硬的说道。
这冷硬的声音带着一缕关怀。
朱依薇心中的惊诧已经翻江倒海。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感受到皇爷爷给他们的慈爱。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以往这份吝啬的慈爱，皇爷爷只分给父亲、兄长、朱允炆，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够享受到皇爷爷的这份慈爱。
……
另一边。
朱允炆等人搀扶着吕氏离开。
刚出灵堂，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吕氏一个激灵。
吕氏骤然清醒。
心中对朱允熥的怜悯烟消云散。
她回忆刚刚自己的举动，觉得有些邪门，自己怎么会对朱允熥产生同情怜悯？
朱允熥打她，打得手疼。
这不是活该吗！
更何况。
吕氏一向不喜常氏子女。
常氏死，她上位。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扶正。
从此朱雄英这个常氏长子，名义上的嫡长孙成为她的眼中钉。
可没想到这个碍眼的，居然患病身亡，跟他那母亲一样是个享不了福的。
她的儿子允炆也能够顺利上位，成为名义上的嫡长孙，这简直是天助她！
仿佛是上天要她的儿子成为皇帝。
她成为皇太后。
有朱标在，她并未将朱允熥视为大敌。
毕竟有朱元璋和朱标的扶持，她的儿子允炆注定会成为第三任皇帝。
以往只是嫌弃朱允熥碍眼。
并未将朱允熥放在心上。
但现在不同了。
朱标身死，她的儿子允炆还未正式确立为皇长孙，她的母家势力低微，根本比不上朱允熥母家势力。
哪怕朱元璋宠爱朱允炆，但一日未确立允炆皇长孙地位，朱允熥就是巨大的威胁。
吕氏不敢保证朱元璋对朱允炆的宠爱是否会改变。
是否有一天会因为皇孙母家势力，而更改对皇孙们的态度。
毕竟这种事在历史皇族是常有的。
若是真有一天，朱允熥就是巨大的威胁！
平日吕氏不待见朱允熥，现在更视为巨大威胁，但刚刚在灵堂她居然会怜悯同情朱允熥，简直是见鬼了！
吕氏秀眉紧皱，想不通为何刚刚自己会生出那样情绪，简直跟中邪一样！
一阵冷风吹过。
吕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灵堂内传来朱元璋低沉沙哑的声音。
吕氏浑身紧绷起来，竖起了耳朵，停下脚步。
“母妃？”
朱允炆疑惑地停下脚步，望向吕氏。
吕氏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莫要出声。”
朱允炆愣了愣，乖乖地闭上嘴。
灵堂内的声音顺着风传出。
一字一句。
吕氏听得真切。
朱元璋那声音看似冷淡实则充斥关怀。
吕氏听得心中发紧，脑海警铃大作。
以往朱元璋只对朱标和自家儿子这般慈爱。
可今日朱元璋却像是转了性子。
居然对朱允熥如此温和。
甚至刚刚还帮助朱允熥。
这简直是见鬼了！
以往朱元璋心中有疙瘩，都是无视朱允熥的。
究竟为何朱元璋突然更改了态度。
莫非是有意立朱允熥为皇长孙？
吕氏越想，心中越发慌。
她脑袋一片乱糟糟的。
虽然她是正室。
现在东宫以她为主。
但若是朱元璋有意立朱允熥为皇长孙，那她和她的儿子允炆，就什么都没了。
毕竟天下无论什么身份都比不得皇帝的身份尊贵！
“陛下对允炆一向宠爱，皇长孙之位定然是允炆的。”
燥热的夜风中，吕氏强压心中不安，深深吐出一口气，这般安慰自己。
她扫了一眼灵堂方向，转身大步离去。
“我们走。”
朱允炆等人立即跟上。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