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衙门,尚书公房。
檀香袅袅,茶香四溢。
户部尚书严震直,正端着一盏新得的建窑兔毫盏,细细品味着其中珍贵的武夷山大红袍。
自那日金銮殿上,陛下以“公开演示”之法,暂时平息了兵、户两部的争端后,他便一直在冷眼旁观。
在他看来,那所谓的“筒车”,不过是陈渊那小子,又一个哗众取宠的“奇技淫巧”。待到那场演示会,自己派去的“铁面算盘”孙兆伦,只需从“成本”、“用料”、“维护”等角度,稍加诘难,便能让其漏洞百出。
到那时,非但能挫败兵部的锐气,更能让陈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彻底沦为整个官场的笑柄。
他呷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小吏,手持着一封制作精美的请柬,脸色古怪地,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小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农事改良总司……送来了一封请柬。”
“哦?”严震直眉头一挑,颇有些意外。
这小子,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主动招惹他户部?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请柬,打开一看。
只见那上好的宣纸上,用一手极其俊秀,却又锋芒毕露的字迹,写着几行字:
“兹定于三日之后,于皇家农商总行,公开展示【复式记账法】。总司初立,账目繁杂,恐有错漏,特恭请户部尚书严大人,及诸位同僚,拨冗莅临,观摩指导,以正视听,不胜惶恐……”
措辞,谦卑到了极点。
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毫不掩饰的、最赤裸裸的挑衅!
“啪——!”
一声脆响!
严震直手中的那盏价值千金的建窑兔毫盏,被他失手打翻在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素来威严的老脸,此刻已是涨成了猪肝色!
“竖子!狂悖!欺人太甚!!”
愤怒的咆哮声,在公房之中回荡,吓得那名小吏“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严震直在堂中来回踱步,如同困兽。
他气!他怒!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人将计就计,逼入死角的……无力与憋屈!
他知道,这是阳谋!
是陈渊那个小畜生,设下的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鸿门宴!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瞬间便盘踞在了他的脑海。
若是不去?那便是心虚!等于向整个朝堂,向天下人承认,他户部,连一个新设衙门的账目,都不敢去“观摩”,不敢去“对质”!那他之前在金銮殿上,对“筒车”的种种攻讦,便都成了笑话!圣上又会如何看他?
可若是去了呢?
严震直毫不怀疑,这必然是陈渊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那个所谓的【复式记账法】,能被他如此高调地拿出来,必然是一种他闻所未闻的、极其厉害的“妖法”!届时,自己若是看不出其中门道,或是被对方反将一军,那丢的,可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脸面,而是整个户部,乃至整个文官集团的脸面!
“混账!混账啊!!”
严震直越想越气,一脚将地上的瓷器碎片,踢得四散纷飞。
许久,他才渐渐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
“来人!”他对着门外厉声喝道。
户部侍郎孙兆伦,以及几名户部的核心官员,很快便被召集到了密室之中。
当听完严震直的叙述,并看完了那封“杀人诛心”的请柬后,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尚书大人,此事……绝不可去!”孙兆伦第一个开口,语气凝重,“那陈渊小子,诡计多端,此番必是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我们往里钻啊!”
“不去?”严震直冷哼一声,“不去,又当如何?等着被都察院的言官,参我们一本‘畏难避事,心虚胆怯’吗?”
众人皆是沉默。
许久,孙兆伦才咬了咬牙,献策道:“大人,既然非去不可,那我们……便也不能空手而去!”
“依下官之见,可分三步走!”
“其一,立刻派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打探那【复式记账法】的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其二,召集我部所有精于算学的‘老手’,连夜准备一些最刁钻、最复杂的账目问题!届时,就在那‘观摩会’上,当众向他陈渊发难!他不是要我们‘挑错’吗?我们就让他下不来台!”
“其三,”孙兆伦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此事,已非我户部一家之事!那陈渊狂悖无礼,早已引得不少同僚不快。大人可暗中联络礼部、都察院那些与我等交好的同年、故旧,请他们届时,也一同前去‘观摩’!人多,势众!到那时,就算他陈渊有三头六臂,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等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听完孙兆伦这番“连环计”,严震直那张阴沉的脸,终于稍稍舒缓了一些。
他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斗志。
“好!就依你之言!”
他看着窗外,那【农事改良总司】的方向,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
“陈渊……你以为,你设下的是鸿门宴?”
“哼,本官,倒要看看,三日之后,究竟……是谁的头,要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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