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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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十年,六月初九,清晨,京城。

紫禁城,乾清宫。

今日未设早朝,但对于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来说,却比任何一个早朝都要令人胆战心惊。他低垂着头,跪在汉白玉铺就的地上,膝盖处已经开始隐隐作痛,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首辅大人……薨逝了。”张诚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

御座之上,年仅二十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身着明黄色常服,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他轻轻拨弄着手中一串紫檀佛珠,良久,才缓缓开口:“知道了。”

仅仅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压在了张诚的心头。他不敢抬头,只能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皂靴,以及靴子上方那一抹明黄。

张诚心中忐忑不安。张居正,这位权倾朝野、辅佐幼主十年、推行新政的内阁首辅,在昨夜亥时于家中病逝。这位铁腕宰相的离世,无疑将在大明朝堂掀起惊涛骇浪。而万历皇帝此刻的平静,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人捉摸不透,也更令人心悸。

“陛下,可要派人前往吊唁?”张诚小心翼翼地问道,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万历皇帝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张诚身上,那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让冯保去,带着余有丁和徐学谟,代朕……去送送先生。”

“奴婢遵旨!”张诚叩首领命,躬身退出了乾清宫。

出了大殿,张诚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背上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司礼监的方向走去。

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的府邸。

冯保正坐在书房中,手捧一本《资治通鉴》,却无心阅读。他眉头紧锁,心中忧虑重重。张居正的死讯,他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作为与张居正关系最为密切的盟友,他深知自己未来的命运与张居正的遗泽息息相关。

“老爷,宫里来人了!”管家匆匆跑进来禀报。

冯保放下书,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了书房。

不一会儿,张诚便被领了进来。

“张公公,可是有陛下的旨意?”冯保问道。

“冯公公,陛下有旨,命您带着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余有丁和礼部尚书徐学谟,前往张府吊唁首辅大人。”张诚说道。

冯保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更加沉重。万历皇帝如此安排,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意味深长。余有丁是张居正一手提拔的,自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而徐学谟,向来以明哲保身著称,不参与任何党争,他的加入,或许是皇帝的一种平衡手段。

“咱家知道了,这就准备出发。”冯保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同一时间,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余有丁和礼部尚书徐学谟也接到了皇帝的旨意。

余有丁听到张居正的死讯,先是一愣,随即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他感念张居正的知遇之恩,更担忧这位大明朝的擎天柱倒下后,新政能否继续推行,国家是否会陷入动荡。

而徐学谟则显得更为冷静,他深知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张居正一死,必然会引发一场权力洗牌。自己必须小心谨慎,才能在这场政治风暴中保全自身。

片刻之后,冯保、余有丁、徐学谟三人在张府门前汇合。

张府大门洞开,门前挂着白幡,一片缟素。张居正的三个儿子,张敬修、张嗣修、张懋修,皆身着重孝,跪在门前迎接。三人皆是进士出身,平日里风度翩翩,此刻却面容憔悴,眼眶通红。

“三位大人,家父不幸病逝,有劳三位大人前来吊唁。”张敬修声音沙哑,强忍着悲痛说道。

冯保上前扶起三人,叹息道:“元辅大人为国操劳,积劳成疾,实乃国家之不幸,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吊唁,节哀顺变。”

余有丁更是泣不成声,哽咽道:“元辅大人,您走得太早了……”

徐学谟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暗自盘算。

三人进入灵堂,只见张居正的灵柩停放在正中央,四周点满了白蜡,香烟缭绕。三人依次上前,鞠躬行礼。

冯保看着张居正的灵柩,心中五味杂陈。昔日两人并肩作战,推行新政,意气风发。如今阴阳两隔,不知未来将会如何。

余有丁则跪在灵柩前,痛哭失声。他想起了张居正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想起了他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心中悲痛万分。

徐学谟依旧保持着冷静,他仔细观察着灵堂内的每一个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张居正病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朝堂之上,有人暗自庆幸,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则静观其变。武将勋贵们则多保持沉默,他们深知自己在这场政治博弈中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新的权力格局形成。

而在司礼监,一场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干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张鲸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对张宏说道。

张宏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鲸儿,你想做什么?”

“张居正一死,冯保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将他扳倒,取而代之?”张鲸的声音中充满了野心和渴望。

张宏放下佛珠,深深地看了张鲸一眼:“鲸儿,你太心急了。冯保在宫中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岂是那么容易扳倒的?更何况,陛下对冯保的信任,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动摇的。”

“可是,干爹……”张鲸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宏打断。

“鲸儿,你要记住,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张居正的死,已经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接下来的局势会如何发展,还很难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张宏语重心长地说道。

张鲸虽然心中不甘,但也知道张宏所言有理,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野心。

张居正的死,就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也预示着大明朝即将迎来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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