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悦来客栈,张永乐把宰羊和穿串这种活交给了已经跟着吃过一次烧烤的金不换,自己则径直走到郑妥娘面前,近得早已超出了正常距离,连妥娘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辨,然后恶作剧式的直勾勾盯着妥娘看。
郑妥娘先是愕然,进而大窘,羞红的俏脸不得不扭到一边,以躲避张永乐那张充满侵略性的黑脸。没想到张永乐突然一抱拳,差点杵到妥娘的胸口上,张永乐朗声道:
“走遍两京十三省,大明流浪歌手雷风,特来向南京词曲大家郑妥娘讨教一二,请女侠赐教,”却是学足了先前叶近泉向耿发挑战时的模样。
本来看这两人古怪模样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熊廷弼和望月,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
郑妥娘这才明白,赶情这坏小子又在逗弄自己,气得抡起粉拳就在张永乐胸口上捶了几下,嘴上嘟哝了句,你说你咋就这么坏呢,心下又觉得甜丝丝的。
张永乐仰天长笑壮怀激烈,笑过后才道:
“如英姐,你不是要学那些歌和曲子吗,琴带来没?我现在教你,”
郑妥娘一听就有些小激动,连声说带了带了,公子稍等,这就来。说罢急忙拎起裙子近乎小跑的往院子外急走。旁边熊廷弼叹道:
“贤弟啊,为兄有时候真觉得你并非十六岁的少年郎,别的不说,你看看你把妥娘姑娘都给撩拨成啥样了,怕是情场老手都不见得有你这般深厚的功力,”
话多的望月小嘴噘起了轻巧的弧度却罕见的没出声,心里面已经有点认命,认为她的如英姐怕是难逃自家公子的“魔爪”了吧。
张永乐同样没回应,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天地良心,从一开始他并未有亲近郑妥娘的企图,结果经过各种偶然和机缘巧合之下,又给了郑妥娘过多的假象和错觉,导致现在郑妥娘已经明显上头,而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同样诱惑吸引到他了。
理智的想想,张永乐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跟郑妥娘的关系了,跟胡沁和听雪望月三女不同,郑妥娘印象里的雷风并非真实的他,里面虚幻构筑、自我想象的成分太多。
与此同时,郑妥娘也并非三女那般,在人生最低谷时被命运给直接安排给了张永乐。郑妥娘有更广泛的社会背景和更高的事业成就,至少在感情方面,也有更大的自主性。私底下,张永乐倾向于拒绝这份来得不合时宜,也充满未知变数的“情愫”。
或许,忙活完夏蝉行动并拿到银子后,潇洒转身离去,给彼此留个略带旖旎的回忆,就此相忘于江湖才是正理。
想通这些,反而让张永乐变得轻松了许多。此时郑妥娘刚好从院外回来,她从玉春楼带来的车夫兼保镖开始从马车上把各式乐器陆续往院子里搬。很快就把放在树荫底下的八仙桌给摆满了,张永乐不得不又叫人搬了两张桌子,才算堪堪摆下。
五花八门各式乐器,简直可以武装一个小型的民乐团了。
张永乐突然眼睛一亮,他在当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乐器——中阮。
中式乐器中中阮几乎完全可以替代吉他和贝斯,张永乐后世读高中时曾疯狂迷恋过吉他,甚至梦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歌手,不过他于此道天赋一般,后来学业紧了就不得不放弃。
等他遇到乌兰图雅这个更专业的音乐天才,耳闻目染的就又接触不少,乌兰图雅对他吉他弹唱的评价是——可以去公主坟之类的偏远地铁站地下通道,或是一些露天大排档里献唱了,再高级些的比如西直门地铁站这样的恐怕就不行了。
当时乌兰图雅曾计划跟几个同好组一只民族摇滚风乐队,就想用中阮代替吉他和贝斯作为乐队的卖点噱头,所以张永乐也跟着学了些。
此番穿越大明,竟然又见此物,张永乐不由得一时心动,走上前去信手拎起,然后拨弄琴弦开始调音定弦,吉他是六跟弦,中阮只有四根,定弦是必要步骤。
“公子,你手里的叫阮,不是你这般弹弄的,”望月说着就凑上来想要教他,被张永乐用手势制止,此时调音结束,张永乐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曾让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无踪影,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dililidilidaladedai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这首许巍的《曾经的你》是张永乐后世很喜欢的一首吉他弹唱,特别适合垫场和热身,给人热血沸腾之感,往往能一下子把现场气氛给烘托起来。
他只唱了一段,熊廷弼就大声叫好,郑妥娘和望月也是激动莫名,大概没想到中阮还可以这样玩,歌还可以这般唱,歌词一如既往的直白通俗,曲调怪异,青春的躁动和狂放一览无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别具一格的唱歌方式。
熊廷弼问张永乐,中间那dilililidili是何意思,张永乐解释说只是过度语气词,没有任何意思,郑妥娘干脆拿过中阮,学着张永乐的样子拨弄起来,又跟着唱了两句,还别说,不愧是专业人士,几下就似模似样有了那么点意思。
张永乐发现郑妥娘的音色极佳,清澈透亮,不是望月这种纯高音的高亢,既然此女以南曲著称于秦淮河,就想起后世流行的诸多戏腔古风歌曲来,或许更适合郑妥娘,也更容易被眼下的大明受众所接受。
张永乐后世不喜欢京剧,感觉咿咿呀呀过于沉闷,却很喜欢那些韵味十足的戏腔古风歌曲,他开车上下班时听的比较多,于是信手拈来,准备给她来一首《虞兮叹》试水。
张永乐让望月用陶埙吹了一小段楚歌作为前奏,让郑妥娘持手鼓打节奏,自己则又拿起中阮开声唱道:
楚河流沙几聚散日月沧桑尽变换
乱世多少红颜换一声长叹
谁曾巨鹿踏破了秦关千里兵戈血染
终究也不过是风轻云淡
长枪策马平天下此番诀别却为难
一声虞兮虞兮泪眼已潸然
与君共饮这杯中冷暖西风彻夜回忆吹不断
醉里挑灯看剑妾舞阑珊
垓下一曲离乱楚歌声四方
含悲辞君饮剑血落凝寒霜
难舍一段过往缘尽又何妨
与你魂归之处便是苍茫
…………
汉兵刀剑纷乱折断了月光
江畔只身孤舟余生不思量
难舍一段过往缘尽又何妨
与你来生共寄山高水长
霸王别姬的故事在明朝也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这首《虞兮叹》一出,自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京剧之所以被称为国粹,就是因为其融合了数十种地方戏剧的精髓,博采众长演化出来,而当中的主干其实就是昆曲,正是郑妥娘赖以成名的昆山腔南曲。这种戏腔唱法却算是为郑妥娘量身打造,经她口中再唱出来,却是噀玉喷珠余音缭绕,又是一番美妙韵味。
作为南曲票友的熊廷弼听得摇头晃脑连声叫好,听罢又冒出句疑问来,
“兄弟你不是没听过南曲吗?怎地这歌听着与那南曲昆山腔如出一辙,只不过发音是北地腔而已,实在是……好听得紧,”
对于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张永乐一贯是置之不理当没听见,看着郑妥娘因兴奋激动而涨红的俏脸,就再接再厉又唱了首《赤伶》,关键还是谭晶版本的,本身里面就有大段的昆曲旁白和唱段,张永乐只是哼了两句,望月就惊呼,
“这不就是南曲《牡丹亭》里的么?”
“嗯,昨日在玉春楼初见大哥时听到的,一时技痒就给编进来了,”张永乐也不知道谭晶版《赤伶》里的昆曲出处,现在只好睁着眼睛编瞎话了。
一旁的熊廷弼却疑惑想到,昨夜兄弟来时我听的明明是《琵琶记》好不,或许是我那兄弟走过其他包间时听到吧,就也没再多想。
这边望月负责昆曲旁白和唱段,张永乐把完整的《赤伶》唱了一遍,效果自不必说,等郑妥娘再唱时,却是连编曲都给整个润色过的版本,张永乐还不觉得如何,院子里却聚集了所有没出任务的近卫军战士,还有扁鹊、余则成等干部,都在齐声叫好,气氛一时鼎沸。
等把《探窗》《一笑江湖》《新贵妃醉酒》等几首戏腔古风歌一股脑的唱给郑妥娘后,张永乐觉得差不多了,正好买烧烤材料和做烧烤炉的回来,就让望月陪着郑妥娘和熊廷弼在那继续嗨,自己则指挥手下为烧烤做最后准备。
炭火刚刚点燃,硝石制出来的冰块已准备妥当就差开席时,哲哲也如约前来,又换了身翠绿色描金边的蒙古特色纱裙,略施粉黛,更显青春靓丽,看得张永乐眼前一亮。
或许哲哲这种通古斯人特有的脸庞线条,在大明汉人眼里算不上美丽,而且长期吃肉喝奶,身材也远比大明汉人女子更高大丰满,不符合此时大明的审美观,但架不住张永乐后世的眼光还有对前女友那种根深蒂固的爱恋加成,自然是眼里出了小西施。
“雷风哥哥我来了,”
“来了就别客气,先跟我那些朋友一起玩,很快就开席。”
草原儿女本就不知什么是客气,哲哲虽然从小就被家里请了汉人老师,但毕竟头一次来大明,也没管那么多,真的凑到熊廷弼、郑妥娘和望月这边,打过招呼后就自来熟的跟着一起热闹。
熊廷弼老成持重当,郑妥娘自持身份,都不会刻意针对哲哲,还保持相应的礼貌和有限的热情,望月虽然有些不甘心,可她这方面从不擅长,夹枪带棒地讥讽哲哲几句,发现此女完全无动于衷,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听不出来,也只得偃旗息鼓。
张永乐这边正式开始烤肉串,还把大明鬼脚七贾三喊来做下手,除了外出执勤和站岗的哨兵,院子里的所有近卫军战士加上熊廷弼、郑妥娘、哲哲等一共三十多人,围成个大圆圈,或坐或立,享用难得一见的雷氏烧烤。
近卫军战士有纪律不许饮酒,只给熊廷弼等客人准备了黄酒和冰镇葡萄酒,瘦肉、肥瘦、生筋、板筋、蹄筋、大腰子、羊排、羊腿、羊尾。把一众人等吃得是满嘴流油大呼过瘾,耿发更是拎了一小坛冰镇葡萄酒,就守在烤炉旁狂撸大腰子。
熊廷弼和他的两个随从同样吃得很爽,对自己兄弟又展现出庖厨绝活都不再惊奇了,也再次领略到雷风不讲礼法,无视上下尊卑的狂放来。
看看在场的,有前辽东巡按朝堂清贵,有秦淮花魁,有蒙古贵女,自家的通房侍妾,就这么跟着雷风手下的兵卒混在一起,丝毫不讲礼数不讲斯文的撸串。
要知道这年代别说正式宴请,就连家宴,等闲妻妾也是没办法同桌而食的,更不可能男女同席,跟下人同席。
关键作为主人的雷风还亲自下厨,所谓君子远庖厨,这也是同样惊世骇俗之举。
偏偏熊廷弼和郑妥娘等外来客人,似乎都很享受这份自在散漫并随心所欲的聚餐方式,更别提那羊肉串真的美味绝伦,冰镇葡萄酒也同样甘甜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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