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的图书馆像一座沉在水底的玻璃宫殿，百叶窗将暮光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
祈与的指尖在《天体物理学导论》的书脊上停留了三秒，这个动作在过去三年里重复了二百一十七次——和这本书的页码数相同。
她踮起脚取书时，校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医用胶布。
“咳——“
喉间的腥甜突然上涌，她慌忙用书挡住嘴唇。
血珠溅在戴森球示意图上，像一颗超新星爆发在纸面炸开。
书架对面的哲学区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祈与条件反射地翻到第217页，情书背面新抄的恒星衰亡公式在眼前模糊成一片蓝色墨迹。
“需要吗？“
谢循的声音隔着三排书架传来，带着图书馆特有的回声。
上周篮球赛他穿着7号队服说“你的投篮抛物线像濒死恒星“时，也是这种带着气音的语调。
祈与的指甲掐进掌心，诊断书在口袋里发出窸窣的声响。
“不用。“
她撕下扉页的动作太急，纸张断裂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诊断书从口袋滑落，像片枯叶飘向书架底层。
谢循透过书架的缝隙看见她的肩膀在颤抖。
上周比赛后他就注意到，每当自己出现在三米范围内，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就会把校服袖子拽到虎口位置。
此刻她撕书的动作让他想起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物理竞赛稿，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公式像极了此刻地上散落的纸屑。
“你在破坏公共财物。“他绕到天文学区，篮球鞋在地砖上蹭出短促的摩擦音。
祈与猛地转身，后腰撞上地球仪支架，黄铜制的南极洲在她腰间留下一道红痕。
地球仪还在旋转，谢循已经弯腰捡起飘到脚边的那页纸。
矩阵公式覆盖了三分之二的页面，剩下三分之一写着对他竞赛论文的批注：“采用钱德拉塞卡极限值计算有误，实际白矮星质量应≤1.44M⊙“。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周被当众嘲笑的记忆突然变得滚烫。
“原来你一直在研究我的课题。“他用拇指抹过纸上的墨迹，未干的蓝色墨水晕染在指纹里，“用这种方式报复？“
祈与的瞳孔急剧收缩。
她看着那张被攥皱的情书——那上面本该有句“我喜欢你像喜欢超新星残余“，现在只剩下一串冰冷的计算公式。窗外传来篮球队员的喊声：“谢循！教练说今天加训！“
书架突然震动，顶层《星云图谱》被声波震落。
谢循下意识抬手去挡，厚重的精装书砸在他小臂上，情书脱手飞出。
一阵穿堂风掠过，诊断书被气流卷入最底层的黑暗缝隙，封面上的“恶性肿瘤“四个字在阴影里闪烁了半秒，随即被灰尘吞没。
“还给你。“谢循把情书拍在地球仪底座上，转身时篮球鞋碾过一滩未干的水渍。
祈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窗外渐近的雷声，她伸手去够那页纸，却发现谢循的钢笔还压在上面。
暴雨前的风灌进窗户，书被吹得翻了个面。
原本被铅笔涂掉的“就像我“三个字在潮湿空气里渐渐显形，紧挨着那句“当恒星熄灭时“。
祈与的指尖刚碰到纸边，整栋楼突然停电，黑暗中有钢笔滚落的声音。
谢循在走廊摸到开关箱时，听见图书管理员在身后说：“雨季电路老化了。“
他按下开关的瞬间闪电劈亮整个走廊，透过窗户看见祈与站在天文学区的光影交界处，手里攥着那页被雨水打湿的纸，袖口滴落的水珠在地砖上形成小小的银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