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的冲锋衣袖口勾着几根带刺的野蔷薇枝,孙浩然膝盖上的毛球——此刻两人拨开带露水的荆棘丛,登山鞋在湿滑的腐叶上打滑,孙浩然踉跄着扶住棵歪脖子树,树皮剥落处露出半枚生锈的铜牌,上面“李府”二字被苔藓啃得残缺不全。
“赵哥!”孙浩然抬手敲门,指节砸在歪斜的门板上。朱漆剥落的门后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青花瓷碎在青砖上。张玄下意识攥紧背包带,里面的罗盘在撞开荆棘时磕到石头,指针此刻正疯狂打转。
两人推门的瞬间,腐木味混着铁锈味劈面而来。正厅穹顶漏下几束晨光,照得满地碎瓷片泛着冷光。赵逸尘半跪在中央,外套搭在苏瑶肩头,她左眼缠着的纱布渗着淡黄色液体,右手死死攥着他袖口,指缝间露出的皮肤青白如纸。供桌上七具木质人偶东倒西歪,红肚兜上的金线被烧得焦黑,其中一个断了胳膊,枯草从裂口处溢出,像极了被剖开的苍白手腕。
“怎么回事?”张玄蹲下身,看见苏瑶眼皮上的血痂,喉结滚动。孙浩然踢开脚边半块烧黑的木牌,牌面“百年好合”四个字只剩“白合”,边缘卷着碳化的纸屑——那是被高温灼过的痕迹。
赵逸尘抬头时,孙浩然注意到他领口沾着灰黑色粉末,那是阴宅梁柱上剥落的尸碱,混着被雷火烧过的符灰。“没事。”赵逸尘声音沙哑,指腹擦过苏瑶额角的冷汗,她的皮肤异常凉薄,像蒙着层冰壳。他没提半小时前,苏瑶被选为冥婚对象这件事
铜镜碎片还嵌在供桌裂缝里,镜面映着半片带血的指甲。赵逸尘指尖掠过她腕间淡青血管,那里本应缠着红绳,此刻却只剩道新月形白痕,虎牙吊坠的光纹正顺着血管游走,像在抵御某种阴冷的侵蚀。
赵逸尘摇头,从贴身口袋摸出个深棕色小药瓶——瓶身刻着缠枝莲纹,瓶口用蜡封着,隐约能闻到混合着混合草药的气味。
“张嘴。”赵逸尘屈指叩了叩苏瑶牙关,指腹擦过她唇角结痂的血痕。孙浩然左手托住她肩胛,掌心触到她后颈凸起的虎牙吊坠,苏瑶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干裂的嘴角渗出丝缕血珠,在苍白的唇瓣上洇开,宛如雪地里溅了几滴朱砂。
“搭把手。”赵逸尘瞥了眼孙浩然,后者立刻用食指压住苏瑶下颌,指腹陷进她松弛的肌肉里。深褐色药汁从羊脂玉瓶里倾出,在晨光中拉出一道琥珀色的细线,第一滴落在舌尖时,苏瑶睫毛猛地颤起,像被风吹动的经幡。
“这味道……”张玄凑近时被药香撞得眯眼,混着焦米的糊香、参须的苦冽,还有股深海咸腥与松脂的温热,“有鹿茸血?”
“冬至子时取的头茬血。”赵逸尘低声说,瓶身上“九阳固元”四个字在雾汽中若隐若现,“野山参得百年以上,须子要留三寸,洗的时候用长白山雪水,忌沾人间烟火。”药汁顺着嘴角流到下颌,孙浩然用袖口去擦,触到的皮肤凉得惊人,“九节菖蒲要长在悬崖阳面,根须带土的部分不能少于九寸。”
苏瑶突然发出含混的呜咽,右手抓住孙浩然手腕,指甲抠进他运动衫布料。他低头,看见她脖颈处的淤痕比昨夜淡了些,“珍珠粉是夜采的?”张玄盯着瓶底沉淀的白色细粉,“北部湾月圆夜捞的蚌珠。”赵逸尘没抬头,专注地用指腹摩挲苏瑶腕间脉搏,那里本应缠着阴婚红绳,此刻只剩道淡青的痕,“磨粉前要在月光下晒足九九八十一天,晒的时候得用荷叶托着,道家叫‘采日精月华’。
药汁擦过苏瑶眼皮时,她身体猛地绷紧,脊背拱起如弓,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呼,像受伤的幼兽。赵逸尘左手按住她额头,掌心贴着她冷汗津津的皮肤,能感觉到她太阳穴跳动如鼓。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半根木刺——尖端幽蓝如淬毒,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光泽,正是阴婚喜婆用来“开眼”的邪物。
“没事了。”赵逸尘轻声说,指尖替苏瑶抚平眉头,“九阳固元膏入喉,阴物自消。”他旋紧瓶盖,瓶身上的金箔贴片突然发出微光,映得苏瑶脸上有了些血色。
“这么名贵的药,道长可真是大手笔啊。”
话音刚落,李府大门吱呀作响,月光被割裂成两半。来人穿着件褪色的藏青道袍,襟口绣着早已发黑的八卦图,背着个齐腰高的人偶——人偶穿着大红新娘喜服,盖头边缘垂着的珍珠流苏间,隐约露出半张泛着青灰的脸。
“你是谁?”张玄挡在苏瑶身前,右手悄悄摸向背包里的捆龙绳,来人抬手抚弄人偶的盖头,袖口滑落处,露出腕间三道陈旧的刀疤,呈北斗状排列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她——”那人指尖猛地戳向苏瑶眉心,珍珠流苏扫过她渗血的纱布,“对我很重要。”阴恻恻的笑意刮过众人耳膜,像指甲划过铜镜。赵逸尘却突然“桀桀桀”笑起来,胸腔震动着怀里的苏瑶,震得她睫毛簌簌颤抖。
“窝草”孙浩然不屑冷笑一声,手指捏得咔咔响,冲锋裤膝盖处的破洞漏出渗血的擦伤,“知道什么叫做正义的三打一吗?”他往前半步,登山靴碾碎脚边的骷髅头
话音未落,他突然弹射起步,膝盖微屈如猎豹蓄势,脚尖碾碎青砖缝隙里的阴魂藤,带起的碎石子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来人瞳孔骤缩,人偶的珍珠流苏突然绷直如钢针。孙浩然却在跃起瞬间扭身,背包侧袋的登山镐应声滑落,手柄上“浩然”二字被血锈浸得发亮。他借势旋身横扫,裤腿破洞处渗出的血珠甩在人偶喜服上
“尝尝老子的‘正义飞踢’!”孙浩然暴喝,右腿划过半空中的骷髅头,来人慌忙后退,人偶却突然抬手替他挡下这击
孙浩然左拳虚晃佯攻面门,趁神秘人目光上移瞬间,右腿贴地横扫其脚踝。对方提膝格挡的同时,三枚阴魂钉从道袍袖口激射而出!孙浩然侧身让过正中钉,屈肘夹碎右侧来钉,左手竟稳稳抄住第三枚钉子。未等对方反应,他借势沉肩坠肘,小臂外格挡开锁喉手,右手打火机“咔嗒”燃起——火苗舔到神秘人甩来的尸油粉末,“轰”地爆燃出半人高的火墙!
火光中,孙浩然抬腿侧踹,脚底精准命中神秘人膻中穴。对方倒飞着撞翻供桌,七具木质人偶哗啦啦滚落,在地面围成半圆。神秘人倒地瞬间咬破舌尖,血珠溅入人偶眉心,四具人偶应声弹起:两具挥着僵直的手臂扑向孙浩然腰腹,两具举起铜铃疯狂摇晃,刺耳声响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靠!”孙浩然后撤半步架起双臂护头,忽觉后腰抵上冰冷的砖墙。
“张玄。”赵逸尘低唤一声,指尖从苏瑶发烫的额角收回。他将盛满九阳固元膏的玉瓶塞进张玄掌心,瓶身上的金箔贴片已黯淡大半,“替我守着她,别让任何人靠近。”
赵逸尘足尖轻点青砖,右手铜钱剑斜立如壁,剑穗上五枚大五帝钱(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宋宋元、明永乐)随呼吸轻颤。四具阴婚人偶呈“白虎阵”压来,檀木关节“咯咯”作响,双臂骤然伸长,肘间弹出刻满尸文的青铜剑,剑刃吞吐黑雾,正是用七任新娘的经血祭炼的“阴婚剑”。
第一回合:剑走轻灵?破傀儡术
神秘人掐诀低喝,人偶剑光如练。赵逸尘施展开《太极剑经》“点剑”技法,剑尖如蜻蜓点水,依次点中人偶手腕“阳溪穴”——此招源自“虚步点剑”,借巧劲卸去劈砍之力。秦半两钱随剑势轻晃,映出人偶木脸上的胭脂下,隐约刻着“李府新娘”的阴文。
“天覆地载,日月星斗!”
他踏“八卦步”走位,剑穗突然扫向人偶下盘,汉五铢钱擦着木腿飞过,将缠绕的尸油符咒削去半截。中央人偶趁机突刺,赵逸尘旋身避开,唐开元钱却被剑锋削断剑穗线——五枚大五帝钱“当啷”落地,滚散在青砖缝隙间。
第二回合:失剑势危?诱敌深入
神秘人阴魂发出桀桀怪笑,四具人偶挥剑合围。赵逸尘弃剑后退,双手结“定身诀”,低念《三官经》片段:“邪犯者,使其一切魔障扫除……”宋宋元钱被踢入墙缝,明永乐钱滚至人偶脚边,却故意露出破绽——后腰空门大开。
“就这点本事?”神秘人操控人偶劈来,青铜剑距赵逸尘后心仅三寸。他却突然俯身抓起秦半两钱,指尖血滴在钱面,低喝:“五星列曜,焕照乾坤!”五枚大五帝钱分别弹向人偶“瞳子髎”“听宫”“人中”“劳宫”“涌泉”五感穴,暂时扰乱操控中枢。
第三回合:阵成北斗?逆转乾坤
趁人偶动作滞涩,赵逸尘迅速俯身拾剑,却故意将剑穗丝线藏于掌心。神秘人见状大笑:“道家剑术不过如此!”操控人偶展开“四煞阵”,青铜剑交叉成网,封死所有退路。赵逸尘却在此时松开剑穗——五枚大五帝钱如五颗流星,按“北斗七星阵”(缺“开阳”“摇光”两星)坠入地面!
“魁魅魍魉,速离本房!尊帝敕命,度鬼不祥!”
他掐“北斗诀”吟诵《北斗经》,五钱突然爆发出强光,在地面勾勒出“五帝镇阴阵”。秦半两居“天枢”位,汉五铢镇“天璇”,唐开元、宋宋元、明永乐分别守住“天玑”“天权”“玉衡”,缺的两星竟以赵逸尘自身为“开阳”,以人偶为“摇光”,强行借敌身成阵!
第四回合:阵锁阴阳?困邪破煞
神秘人惊觉中计,急欲操控人偶退阵,却见五枚大五帝钱升起金色锁链,分别缠住人偶四肢与脖颈。
赵逸尘剑指凌空画符,朗声道:“五帝降灵,万邪伏藏!顺吾者生,逆吾者亡!”阵中突然升起纯阳之火,正是以《度人经》法理引动的“九阳真火”,专烧阴物精元。
人偶的青铜剑开始融化,神秘人阴魂试图遁入地底,却被“玉衡”位的明永乐钱勾住衣角——钱体上“永乐通宝”四字红光爆闪,照出其阴魂腰间缠着的七道白绫,正是七任新娘的冤魂。
终局:道心为剑?邪不胜正
“你以为破了我的剑术,就能得逞?”赵逸尘踏阵而立,衣物被阴火燎出的破洞猎猎作响,五枚大五帝钱悬浮身后,秦半两的方孔里漏出正阳金光,在青砖上投出北斗虚影。神秘人操控着崩解过半的人偶,阴魂躯干已透出透明,却仍桀桀怪笑:“死到临头还敢卖狂?你以为这破阵——”
赵逸尘暴喝打断,双掌突然合拢,大指死死压住寅纹——正是道家“天雷诀”手印。
“五方雷神,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
他仰头吟诵敕雷咒,声音震得房梁积灰簌簌掉落。五枚大五帝钱突然爆射向阵眼
“铁面使者,赫奕威灵!救民疾苦,剪截魔精!”
赵逸尘双手结印如飞轮转动,“天雷诀”“地雷诀”“云雷诀”连环变换,指尖血珠甩在五帝钱上,竟在空中画出《雷法真文》符文。正东方突然传来龙鸣,一条由雷光凝成的锁链破窗而入,缠住神秘人阴魂脖颈——那是五雷法中的“雷锁拘魂”术。
“随声应感,万神咸听!部领雷部,火车火铃!”
话音未落,屋顶瓦片轰然炸裂,九道雷光贯顶而下,分别击中五帝钱与人偶残骸。赵逸尘背后浮现出雷神法相:面如金纸,巨目獠牙,左手持锤,右手执凿。四具人偶在雷光中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青铜剑熔成铁水,檀木身躯爆成齑粉,露出里面蜷缩的七道白绫——正是被拘禁的新娘冤魂。
“六丁六甲,雷将雷兵!威神万变,安心莫惊!”
赵逸尘踏碎明永乐钱,钱币化作万点金光,如暴雨般射向神秘人阴魂。后者惊恐欲遁,却见地面五帝阵突然喷薄出火焰,不是凡火,而是混杂着雷光的“雷火”
“誓愿救民,代天奉行!大彰显化,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最终手印结定的刹那,赵逸尘双掌大指紧扣寅纹,指尖青筋暴起如紫电游走。天际雷云骤然压顶,九道水桶粗的雷龙破云而出,龙首衔着五帝钱虚影,在阵中盘成螺旋状雷牢。神秘人阴魂发出刺耳的尖啸,七具人偶残骸突然爆燃,尸油与怨魂凝成的黑雾化作狰狞鬼脸,试图撞破雷牢逃生。
轰——!
雷龙尾部同时砸向地面,激起的雷光如海啸般吞没整座正厅。赵逸尘本能地将苏瑶护在身后
五枚大五帝钱在爆炸中脱线飞出,分别嵌入四面墙壁,钱体爆发出的正阳金光与雷火交织,形成倒扣的金钟罩,将爆炸威力封在室内。
碎石纷飞中,孙浩然被气浪掀翻,却看见惊人的一幕:九道雷龙在阵中绞杀阴魂时,竟分化出无数细小雷蛇,每条雷蛇都叼着一缕黑雾,黑雾里隐约有女声呜咽——那是被拘禁的七任新娘冤魂,正被雷火洗净怨毒。赵逸尘左手“天雷诀”不变,掌心向上托住爆炸余波,竟将狂暴的雷力引向屋顶,炸出个直通天际的圆孔,爆炸结束时,正厅已只剩残垣断壁。
雷光渐散,正厅外,暴雨倾盆。,五枚大五帝钱重新串回剑穗,钱面上的血污已化作莲花图案。苏瑶不知何时冲进正厅,扑进他怀里
道家正邪,不在术法强弱,而在一念清浊;
雷火之威,焚的不是魑魅形骸,而是妄欲贪狂;
这一役,
以血珠为墨引,以道心为符咒,
凭三分侠气,七分慈悲,
从修罗炼狱中,
为世人擎起一盏——
不灭心灯。
天地大道,不在玄奇招式,而在悲悯长存;
五帝钱光,照的不是傀儡木偶,而是迷障人心;
此一战,
以断剑为棋路,以执念为锋刃,
用半寸凡心,半寸仙骨,
于无间业火中,
为众生辟出一条——
往生坦途。
道家之争,不在法宝精劣,而在灵台清明;
阴婚傀儡,困的不是鲜活肉身,而是千年执念;
斯役也,
以碎钱为星斗,以人心为乾坤,
借五分清醒,五分执着,
从幽冥鬼蜮里,
为天下挣来一方——
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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