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老总事劝阻不及,只得备车,一路护送吕不韦前往洛阳。昔日声名赫赫的文信侯,如今形单影只,令人唏嘘。
抵达洛阳的吕不韦,并未如预想般冷清。
洛阳令蔡泽率城中父老乡绅出城十里相迎,更有不少宾客远道而来,为其接风洗尘。
吕不韦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强作镇定。
接风宴上,宾客满座,觥筹交错。
六国使臣假意吊唁,实则试探,言语间暗示若吕不韦愿意,他们可保其在六国任相,尊荣更胜往昔。
吕不韦听罢,苦笑一声,婉言谢绝。
他明白,这不过是些镜花水月,他已无心恋栈权位。
酒过三巡,忽有快马来报,呈上秦王王书。
王书言辞严厉,斥责吕不韦擅权乱政,祸乱宫闱,着令其举家迁徙巴蜀。
众人闻言哗然,吕不韦却面色平静,接过王书,只淡淡说了句:“臣,遵旨。”
是夜,吕不韦独自一人在房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鸩酒,一饮而尽。一代权臣,就此陨落。
消息传出,洛阳震动。
奔丧者络绎不绝,有各国使臣、商贾巨富、昔日门客,甚至还有不少普通百姓。
他们聚在吕不韦府邸外,悲戚之声不绝于耳。
三川郡守奉秦王之命,前来料理后事,却对丧礼诸多限制,引得众人不满。
“文信侯一生功绩,岂容如此草率处置!”一位老者捶胸顿足,悲愤交加。
“秦王如此刻薄寡恩,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心吗?”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
蔡泽上前劝解,却也无济于事,气氛愈发紧张。夜深了,人群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反而越聚越多。
忽然,有人提议:“我等不如……将侯爷……”他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都露出了异样的光芒……
夜色更深,寒意侵人,却浇不灭众人心中燃烧的怒火。窃葬的提议如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干柴烈火。
“好!我等便为侯爷尽最后一份力!”先前提议的老者率先响应,声音嘶哑却坚定。
蔡泽面露难色,劝道:“诸位三思,此事若被秦王知晓……”
“怕什么!”一位壮汉打断了他,“文信侯辅佐秦王多年,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秦王不念旧情,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众人纷纷附和,窃葬的计划迅速敲定。
吕府上下,从管家到仆役,无不感念吕不韦昔日的恩德,此刻皆愿冒风险助其入土安息。
他们与奔丧的宾客、门客们秘密商议,分工合作,井然有序。
有人负责筹备棺木寿衣,有人负责联络城外相熟的工匠,有人负责打探城门守卫的换岗时间,还有人负责散布消息,混淆视听。
“城外北邙山,风水极佳,是块福地,侯爷葬在那里,定能安息。”一位精通风水的门客提议。
“好,就选北邙山!”众人一致同意。
三川郡守依旧按照秦王的旨意,限制丧礼规模,并派人严密监视吕府,殊不知,这一切都在众人的掌控之中。
吕府内,吕不韦的遗体已被小心地换上寿衣,安置在新的棺木中。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时机成熟。
子时将近,城门守卫换岗的空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洛阳城,朝着北邙山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几位壮汉护送着吕不韦的棺木,神情肃穆。
蔡泽站在城门口,望着远去的马车,长叹一声:“侯爷,一路走好……”
城内,另一辆马车悄然驶入吕府,车上装载的,是一具与吕不韦身形相似的空棺。
翌日清晨,三川郡守前来查验,见棺木尚在,并未起疑。他命人将棺木抬出,准备按照秦王的旨意草草下葬。
就在这时,一位门客突然高喊:“侯爷显灵了!侯爷已被迎回卫国安葬!”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门客话音未落,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骚动。
奔丧的宾客们纷纷“证实”此事,言之凿凿地描述着卫国使臣如何连夜赶到,如何隆重地将吕不韦的灵柩迎回故土。
三川郡守听得一头雾水,又惊又疑。
他连忙派人去查,却发现城门守卫对卫国使臣一事毫无印象。
郡守心中疑惑更甚,却又不敢怠慢,只得将此事上报朝廷。
北邙山上,新坟茔立,冷风萧瑟。
参与窃葬的众人神情凝重,朝着坟茔深深一拜。
蔡泽望着新坟,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场骗局瞒不了多久,但至少,他们为吕不韦尽了最后一份力。
消息传到咸阳,嬴政勃然大怒。
他猛地将手中的竹简掷于地上,“荒唐!岂有此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敢如此大胆,偷梁换柱,窃葬吕不韦。
“来人!”嬴政厉声喝道。
赵高躬身入殿,“大王有何吩咐?”
“点齐六千铁骑,随朕亲赴洛阳!”嬴政双目赤红,语气冰冷,“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藐视王权!”
六千铁骑,浩浩荡荡,旌旗蔽日,一路向东,直奔洛阳。沿途百姓无不胆战心惊,纷纷躲避。
洛阳城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三川郡守得知秦王亲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召集官员,商议对策。
“大王此来,定是为文信侯之事。”王绾面色凝重,“我等该如何应对?”
三川郡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下官…下官不知…”
王绾叹了口气,“眼下只能实话实说,或许还能求得大王开恩。”
就在此时,城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雷鸣一般,震得人心惶惶。
“大王…大王到了…”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
王绾和三川郡守对视一眼,皆是面如土色。
“速去城门迎接大王!”王绾强作镇定,吩咐道。
城门口,嬴政翻身下马,目光如炬,冷冷地扫视着迎接他的官员,一字一句地说道:“吕不韦何在?”
三川郡守战战兢兢,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石板,不敢言语。
王绾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息怒,臣有话要说。”嬴政怒目圆睁,却并未阻止。
王绾察言观色,继续道:“吕不韦虽有不臣之心,然则其门客故旧众多,此番窃葬,亦是出于义愤。大王若追究此事,恐落人口实,反倒使其名望更盛。”
话音刚落,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正是蒙武。
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嬴政面前,单膝跪地:“臣蒙武,奉太后懿旨,劝大王以国事为重。”嬴政眉头紧锁,强压着怒火:“蒙武将军,你也要为吕不韦求情?”蒙武不卑不亢:“臣不敢。只是窃葬之事,已成定局,大王若执意追究,只会激化矛盾,于国不利。更何况,如今六国未灭,大王当以大局为重。”
王绾也趁机进言:“大王,蒙将军所言极是。吕不韦已死,再追究其罪,不过是逞一时之快。不如就此作罢,将精力放在一统六国的大业之上。如此,方显大王胸襟,亦可收服人心。”
嬴政沉默良久,目光扫过众人,最终长叹一声:“罢了。”他一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传令下去,回咸阳!”说罢,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洛阳城。
赵高紧随其后,只留下王绾和蒙武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王绾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看来,大王并非一意孤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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