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境内》篇吧?”
王翦说:
“没错。商君说‘四境之内,丈夫女子皆有名于上’,可现在关中壮丁征发太频繁,老兵回家一看,自家田都荒了半亩。
倒不是怪陛下,只是……”
他盯着扶苏,接着说:
“要是有一天,太子您掌管大秦,是会学商君‘刑生力,力生强’,还是另想办法?”
扶苏拨了拨炭盆里的红炭,说:
“商君的法就像剑,剑能不能伤人,还得看握剑的人。
我前天去了栎阳,看见有农户用曲辕犁,一个人能耕五亩地。
要是能推广农具,让壮丁不用整年守着田,战时当兵,闲时种地,说不定能解决‘力’和‘生’的难题。”
王翦听了,手在茶盏上停住了。
他想起十年前跟陛下伐楚的时候,二十万大军被困在陈邑,是他坚持等六十万兵马来支援。
现在这少年说的,好像要把“兵”和“民”变成一股活水。
他又想起陛下昨天说的“真正的玉自己磨出了光”,觉得这玉,怕是磨了十年,连棱角都磨成了温润的刃。
两人正说着,王翦的孙子抱着个锦盒跑进来,喊着:
“阿翁,太子哥哥给我带的糖人化了!”
扶苏蹲下,从袖子里拿出个油纸包,说:
“昨天让尚食局做的冻米糖,放在冰鉴里冰过,应该还脆着呢。”
孩子剥开油纸,露出金黄的糖块,上面还用糖稀画着武成侯府的飞檐,正是刚才扶苏透过窗户看到的样子。
老将军送扶苏出府,门口来往的百姓看到武成侯亲自扶着太子的胳膊,都停下来行礼。
王翦大声说:
“太子刚才说,要让大秦的刀枪既能保疆土,也能保耕牛。
我活了七十岁,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话。
这刀枪,该交给能分清‘杀’和‘护’的人。”
有个卖炊饼的老妇抹了把眼睛,说:
“武成侯的话,比咱咸阳城的碑还重。”
扶苏告别了武成侯王翦,心里琢磨着大秦的事儿,就带着侍从去蒙武府。
蒙武府偏厅里,飘着墨香。
扶苏打开随身带的竹简,是《管子·兵法·残篇》。
他前天翻少府的典籍,看到蒙武去年给陛下的奏疏里引用过《管子》“五教”的说法,就叫博士官照着齐地的旧本把残页补全了。
蒙武摸着竹简上的漆痕,眼睛发亮,问:
“这残篇里缺的‘定选士,练精锐’六个字,太子是咋补上的?”
他是蒙家的当家人,蒙恬的叔父,最看重“兵”这个字。
扶苏指着竹简上被虫蛀的地方,说:
“《墨子·备城门》里说‘守围城之法,选卒率之’,《吴子》也提到过‘简募良才’,结合这两处,应该是‘定选士’。
至于‘练精锐’,蒙将军在北地练的骑军,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蒙武一拍桌子,大笑起来,把茶盏都震得跳了跳,说:
“好!
比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博士强多了!”
他又压低声音说:
“不瞒太子,恬儿上个月来信说,匈奴又在河南地放牧,可北边的粮草……”
扶苏说:
“蒙将军的信,我昨天看过了。
已经让治粟内史拨了三万石粟米,走渭水漕运,半个月内就能到九原。
另外,我让少府做了批皮制水囊,装水比陶瓮多三成,碎了也不伤人。
要是蒙将军觉得好用,明年可以给边军都换上。”
蒙武捏着帛书,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他想起兄长蒙骜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
“蒙家世代为将,最怕的不是战死,是子孙只知道杀人,不知道护人。”
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觉得蒙家的刀,终于能找到该保护的人了。
中午过了,扶苏告辞。
蒙武送他到府门,看着那玄色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对身边的家臣说:
“去给陛下递个牌子,就说老臣有话要说——关于太子,关于大秦的刀枪。”
扶苏跟蒙武聊得挺开心,处理完北边粮草的事儿,就按照日程安排,坐车去长信宫给华阳太后请安。
出了蒙府,扶苏上了车。
侍从掀开帘子,说:
“殿下,该去长信宫给华阳太后请安了。”
扶苏整理了一下帽子和腰带,看了看车窗外的宫墙。
他想起昨天太卜令说“双幕之下,有星入紫微”,华阳太后是秦国王室最年长的长辈,经历过孝文王、庄襄王两朝。
她坐在铺着狐裘的榻上,应该能看透很多事儿。
扶苏摸了摸腰间的玉玦,那是太后去年赐给他的,现在在手里烫得厉害。
车夫轻轻甩了下马鞭,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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