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裹身,便是天下最体面的衣裳。好阿姊可愿让我看看小铁的牌位?”
妇人的眼泪落下来,她抹了把脸,转身往屋里走:
“牌位在东墙,屋里乱,太子莫要嫌弃。”
蒙恬跟着跨进门槛,章邯则站在门口,背对着院子,右手悬在佩刀上方。
土炕正中央供着块木牌,写着“亡夫:王勇亡子:王铁”。
牌位前摆着半碗冷粥,粥里有两粒红枣。
扶苏站在牌位前,从章邯手里接过三炷香,点着后说:
“王伍长,王铁兄弟,扶苏代父王,代大秦,谢你们。”
香灰落在粥碗里,妇人突然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发颤:
“太子,老妇有个不情之请,能在牌位上添句‘秦之良人’么?小铁总说,他想当良人,不想只当死人。”
“自然。”
扶苏转头对章邯说:
“取笔墨来。”
他执笔在木牌右侧添上“秦之良人”四个小字。
小娃踮着脚凑过来喊:
“阿爹是良人,哥哥也是良人!”
“正是。”
扶苏笑着摸了摸小娃的头,说:
“等小友长大了,也要当大秦的良人。”
妇人突然想起什么,往灶间走:
“太子可要喝口热水?老妇今早烧了黍子粥,还有半块糖饼,是小铁去年从军前,说要攒钱买给阿奶的……”
她声音突然哽住,背过身去捅灶火。
蒙恬刚要开口,就见章邯冲他微微摇头。
小娃扑到窗边喊:
“阿奶看!雪粒子又落了,像银豆豆!”
妇人端着陶碗转过身,扶苏接过粥碗,吹了吹热气说:
“好香的黍子粥。”
他喝了一口,说:
“比咸阳宫的甜。”
妇人的眼泪又落下来,她望着扶苏身后的蒙恬和章邯。
章邯弯腰摸了摸雪层,手指沾了点暗红。
小娃指着窗外欢呼:
“阿奶,哥哥的银豆豆落下来了!”
扶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蒙恬的手按得更紧了,章邯已经退到门边,扶苏仍坐在炕边,捧着陶碗,听小娃叽叽喳喳地说雪粒子的故事。
院外有人咳嗽了一声。
.........
扶苏顺着那声音,来到了隔壁,
掀开那门帘走进屋里,鼻子一下子就闻到一股艾草和药渣混合的苦香味。
土炕边有个老妇人正用破布包着的陶壶熬药。他注意到这老妇人起身的时候,手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一样。
扶苏轻声说:
“阿婆。”
“方才在村口听里正说,您家男人和儿子都死在南征百越的路上?”
寡妇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看着扶苏腰间的玉玦,那是只有秦国王室子弟才有的玄鸟纹,动了动喉咙说:
“十年前,我儿子跟着王将军去打楚地……”
话还没说完,里屋突然有动静,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孩扒着门框探出头,眼睛乌溜溜的,盯着扶苏腰间的玉坠,又赶紧缩了回去,只露出半截青布衫。
寡妇好擦了把脸说:
“是小孙儿铁蛋。这孩子自打他爹走后,见了穿官服的就躲。”
她想把孩子叫过来,可铁蛋反而把脑袋往墙缝里塞得更紧,鼻尖都蹭上墙灰了。
扶苏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早上离开驿站的时候,跟着的厨师特意准备的糖饼,屋里一下子飘满了芝麻和蜜糖的香味。
他蹲下,把油纸包轻轻放在离铁蛋三步远的地上,说:
“阿弟,你吃过这甜饼不?
咸阳城的老饼师说,咬一口能甜到耳朵尖呢。”
铁蛋的小手指动了动,他偷偷看了眼阿婆,见老妇人点头,这才慢慢蹭过去,像只小仓鼠似的捧起糖饼。
咬下第一口的时候,睫毛上还有警惕的泪花,第二口就眯起眼睛笑了,嘴角沾着芝麻,含糊不清地说:
“比村头刘婶的枣糕还甜!”
突然,屋顶传来瓦砾的响声。
蒙恬“唰”地拔出剑,喊道:
“殿下!”
章邯猫着腰摸到门边,佩刀斜指着屋檐。他说:
“我刚才出去看脚印,在院角发现了半枚带泥的鞋印,现在那泥印上的雪化了,能看见下面新鲜的草屑。”
寡妇好手哆嗦得厉害,药壶差点掉地上,她着急地说:
“是……是那些收税的手下!
前天里正来收租,说要加征三成粮税,王二家的儿子骂了句‘苛政’,当晚就被收税的手下砸了锅……
他们说要‘血洗官差’,可我家铁蛋才六岁啊!”
话刚说完,房檐上黑影一闪。
蒙恬转身挥剑,只劈到一片衣角。那刺客像团黑雾一样从屋顶直往下坠,匕首寒光一闪,直刺扶苏的咽喉!
扶苏侧身躲开,顺手抓起桌上熬药的陶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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