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功高震主从始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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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青铜灯盏在纱帐后投下摇晃的影子。赵一鸣跪坐在下首,能听见自己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先生昨日说周礼如驯禽之术,嬴政忽然开口,惊得蒙毅手中竹简差点滑落,朕倒想听听,这驯禽师该如何当?

赵一鸣深吸一口气,袖中《周易》的竹片硌着手腕:陛下请看。他展开一卷帛书,墨迹未干的治国策三字映入众人眼帘,昔年周文王以礼乐教化万民,如同给猛禽套上金笼。可这笼子...他猛地攥紧帛书一角,终究困不住真龙。

扶苏手中的茶盏溅出几滴,在青石地上洇开深色痕迹。蒙毅刚要开口,嬴政抬手制止:接着说。

陛下可知为何六国余孽至今仍在暗处蠢蠢欲动?赵一鸣起身踱步,腰间玉珏叮当作响,他们就像被剪了羽翼的鹰隼,看似温顺,实则...他突然转身直视帝王,只待笼门松动!

蒙毅的佩剑撞在柱子上发出脆响。嬴政却笑了,眼角细纹堆叠如刀刻:依先生之见?

当以铁链换金笼。赵一鸣展开第二卷帛书,密密麻麻的篆字如列阵士兵,百家学说皆是利器,法家为链,儒家作环,墨家当锁——他双手按在案上,将这些鹰隼驯成看门犬!

扶苏突然插话:那翰林院

正是驯禽场!赵一鸣猛地击掌,招揽百家英才,让他们在朝堂上吵,在典籍里争。待吵够了争累了...他手指划过喉间,最好的法子自然浮出水面。

嬴政突然起身,玄色龙纹广袖带翻烛台。跳动的火苗映得他面容明灭不定:三日后出巡,先生随驾。

...

酒气在暖阁里氤氲,赵一鸣的玉冠歪斜着,半壶兰陵酒泼湿了衣襟。扶苏第三次去夺他酒樽时,屏风后传来铁甲相击的声响。

先生醉了。蒙毅按住剑柄,目光扫过空了的七个酒坛。

赵一鸣突然大笑,指着墙上悬挂的九州舆图:醉?我看得清楚着呢!他摇摇晃晃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青铜灯树上叮咚作响,陛下灭六国时,可曾醉过?修长城时,可曾醉过?

嬴政从阴影中走出,十二章纹冕服上的日月星辰暗纹在烛火中流转:接着说。

但您把公主送去匈奴和亲时...赵一鸣突然哽住,扶苏手中的酒樽当啷落地,那才是真醉了!

蒙毅的剑已出鞘三寸。赵一鸣却踉跄着扑到嬴政面前,酒气喷在帝王冕旒上:知道草原人怎么说?他们说大秦皇帝...送来的不是凤凰,是母羊!

放肆!蒙毅的剑锋抵住赵一鸣后颈。

嬴政抬手拂开剑刃,十二串白玉旒剧烈晃动:若你是朕?

我会让匈奴送来他们的公主!赵一鸣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然后告诉她们——他指尖戳着自己胸膛,这里跳动的,是永不低头的华夏血脉!

扶苏突然跪地高呼: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

锦帛在案上徐徐展开,蒙毅的笔尖顿了顿。赵一鸣歪在凭几上,发带松脱,墨发披了满肩。

先生怕死吗?嬴政突然发问,指尖摩挲着玉玺边缘的蟠螭纹。

赵一鸣抓起酒壶直接对嘴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颌流进衣领:怕得要命。他抹了把嘴,所以我才说真话——说真话的人活得长。

扶苏正在研墨的手一抖,朱砂溅上雪白的衣袖。蒙毅的笔尖在不纳贡三字上洇开一团墨迹。

若先生位极人臣...嬴政起身,玄色龙纹履踩过满地竹简,会反吗?

赵一鸣突然把酒壶砸在地上,陶片四溅。在蒙毅拔剑的瞬间,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箭伤:这一箭是为陛下挡的!又撩起裤管露出腿上刀疤:这一刀是为扶苏公子挨的!最后扯散头发露出额角烙印:这个...是骂楚王昏聩时烙的!

暖阁死寂。嬴政忽然解下腰间玉佩扔过去:明日进宫当值。

不去。赵一鸣接住玉佩揣进怀里,我要写书。

什么书?

让后世皇帝睡不着觉的书。赵一鸣歪头一笑,名字都想好了,叫《谏君十策》。

...

赵高的鹿皮靴在青石地上碾了又碾,东宫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映出他扭曲的脸。侍卫的长戟交叉成X形,寒光刺眼。

中车府令请回。侍卫首领拇指顶开剑格半寸。

远处传来车辇銮铃声,赵高闪身躲进柏树阴影。嬴政的玄色龙辇经过时,他听见蒙毅的声音:...翰林院交给蒙羽了。

扶苏的声音突然从墙内传来:一鸣兄!赵高踮脚望去,只见三人跪在银杏树下。赵一鸣割破手指,血滴入酒樽:皇天后土为证!

不可!扶苏按住他手腕,先生当为亚父...

赵一鸣大笑:你我兄弟相称便是!他将血酒一饮而尽,他日若违此誓...突然剧烈咳嗽,林瑾急忙拍他后背。

阴影中的赵高攥断了一根柏枝。他盯着蒙羽捧着翰林院印绶走进东宫,牙缝里挤出冷笑:胡亥公子也该有个官职了...

宫墙内,赵一鸣突然转头望向柏树。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

...

...

油灯在案头爆了个灯花,赵一鸣抓起酒坛给三个陶碗倒满。扶苏的袖子扫到酒水,慌忙用帕子擦拭:结拜之事是否太过草率?

啪!赵一鸣把匕首拍在案上,歃血为盟才叫结拜。他抓起扶苏的手指就要划,林瑾突然按住他手腕:外头有脚步声。

三人同时转头。雕花木门上映出个窈窕身影,扶苏刚要开口,赵一鸣已经扯着嗓子喊:可是始皇陛下赐的舞姬?进来助兴!

十二个穿薄纱的姑娘鱼贯而入。林瑾突然抽出佩剑架在领头舞姬脖子上:说!袖口绣的玄鸟纹怎么回事?

黑冰台密探。扶苏脸色发白,父皇果然在监视我。

赵一鸣却大笑着一把搂住舞姬的腰:接着奏乐接着舞!告诉陛下,我们哥仨今夜要通宵饮酒。等乐声响起,他压低声音说:看见第三个弹筝的没有?她中指有墨渍,定是记录我们言行的文书。

扶苏攥紧酒碗:父皇服用的丹药......

砒霜当饭吃呢。赵一鸣掰着手指算,汞粉、朱砂、雄黄,太医院那帮老东西不敢说,我可亲眼见过丹炉。

林瑾突然把空心砖放在案上:陈松柏上个月强占城南铁匠铺,打断人家儿子两条腿。

现在就去!赵一鸣霍然起身,酒坛子摔得粉碎。扶苏急忙拉住他:私刑触犯秦律!

秦律?赵一鸣扯开衣襟露出鞭痕,上月我告到廷尉府,反而被关进天牢三日。陈氏在九卿中安插了五人!他抓起空心砖掂了掂,这种杂碎,打了再说。

...

戌时的梆子刚响过,三道黑影翻出宫墙。扶苏的深衣被瓦片勾破,赵一鸣直接扯掉下摆:磨磨唧唧像个小娘子!

有巡逻!林瑾突然拽着两人滚进臭水沟。扶苏的脸贴着腐烂菜叶,赵一鸣的手死死捂住他口鼻。等脚步声远去,林瑾从怀里掏出块青砖:这个太重。又摸出空心砖:砸后腰,保管三个月下不来床。

陈府后巷传来淫笑:那小寡妇的耳坠子真带劲......

空心砖破风声比箭矢还快。陈松柏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三个小厮刚要拔刀,林瑾的棍子已经敲碎他们手腕。

赵一鸣!我叔父是廷尉......

廷尉算个屁!赵一鸣的砖头拍在陈松柏胯下,上月你打残铁匠儿子时怎么不说秦律?砖头裂成两半,他捡起碎砖继续砸:这是利钱!

...

火苗窜上房梁时,赵一鸣正把陈松柏的脑袋按进鸡蛋筐。蛋黄糊了满脸的纨绔突然杀猪般嚎叫:走水了!

现在知道怕了?赵一鸣扯着扶苏往外跑。三人刚翻出围墙,整片马厩轰然倒塌。

分头跑!赵一鸣把酥梨塞给扶苏,卯时在城南土地庙碰头。他们钻了七条巷子,甩掉追兵时扶苏的玉冠都跑丢了。

尝尝这个。赵一鸣从路边马车摸出个布包,齐地进贡的酥梨。扶苏咬了一口,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

林瑾突然指着远处红光大笑:陈府烧得真旺!

君子六艺有个球用!赵一鸣把梨核砸向更鼓楼,读书人要像咱们,该动手时别废话。

...

固伯冲进来时,赵一鸣正在教舞姬玩投壶。老头子抡起鸠杖打翻箭筒:公子莫带坏殿下!

我们在谈正事。赵一鸣拽着扶苏推开偏房,五个舞姬慌忙跪倒。他掏出钱袋扔在榻上:这些钱够你们买织机自立门户。

扶苏看见她们手臂上的烙印,瞳孔骤缩。赵一鸣扯开账本:看看陈氏占了多少良田?朝廷收三成赋税,他们转手收七成!

可父皇减赋诏令......

诏令出不了咸阳!赵一鸣蘸着酒水在案上画圈,知道王翦将军为何讨要八百美人?他灭楚归来,不要美人就要掉脑袋!

更漏滴到子时,赵一鸣突然拍案:百姓恨的不是大秦,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世家!这话你敢跟陛下说么?

扶苏盯着案上酒渍画出的田亩图,拳头攥得咯咯响。窗外飘来打更声,混着远处教坊司的琵琶音,在夜色里碎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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