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水榭亭台。
“哼,成何体统!”
这一声冷哼,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寒意。
声音不大,却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李承白耳边。
他奔跑的身形猛地一僵。
糟糕。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他几乎是本能地循声望去。
视线穿过摇曳的翠柳,正对上亭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庆帝!
他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立刻收敛了所有“顽劣”,转向亭子的方向,脚步踉跄,慌乱地跑了过去。
“噗通”一声。
小小的身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坚硬的石板硌得他膝盖生疼。
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触感冰凉粗糙。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风拂过水面的细微声响,还有自己那刻意压抑却依然急促的心跳。
他心中念头飞速旋转。
这次玩得太过火了。
直接撞到了庆帝和宰相议事。
他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头,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
庆帝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真是糟糕透顶。”
李承白心中哀叹。
他清楚,自己苦心经营的顽劣皇子形象,是他在这个吃人皇宫里的保护色。
它能麻痹敌人,降低戒心,换取苟延残喘的空间。
可这层伪装,在庆帝面前直接上演“闹剧”,无疑是触碰了逆鳞。
“李承白,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庆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淬冰,带着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失望。
寒意刺骨。
“终日嬉闹,追逐喧哗!哪里还有半分皇子仪态!”
“朕的颜面,皇室的体统,都被你丢尽了!”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李承白心上。
他连忙深深低下头,将脸埋得更低。
稚嫩的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掺入了委屈,惶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错了。”
“儿臣只是一时贪玩……孩童心性,没、没掌握好分寸,冲撞了父皇。”
“求父皇……饶恕儿臣这一次。”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可怜极了。
身后。
那些追赶他许久,此刻终于喘匀了气的太监宫女们。
早已在庆帝开口的瞬间,齐刷刷跪倒在地。
他们俯首帖耳,如同寒风中簌簌发抖的落叶。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庆帝冰冷的声音,只剩下他们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庆帝的脾气,宫里谁人不知?
这位陛下,心思深沉,喜怒无常,更兼杀伐果断。
龙颜一怒,伏尸百万并非虚言。
此刻,他们只恨自己跟错了主子,被牵连进这等祸事。
庆帝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刮过跪在地上的李承白。
那目光里,失望几乎凝成了实质,更深处,是浓浓的不耐。
“如此顽劣不堪,心性不定,将来岂能担当大任?”
“罚你闭门思过一日!”
“给朕好好反省!想想你身为皇子的本分!”
亭子内,另一侧。
当朝宰相林若甫,自始至终,如同入定的老僧。
他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句话也不曾说,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太了解身边的这位帝王了。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多说多错,沉默,往往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当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地上那个跪着的小小身影时。
林若甫的心底,终究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可惜了。
庆帝膝下皇子不少。
太子李承乾,虽说资质只能算中等,但胜在为人刻苦,勤勉不辍,颇有储君之风。
二皇子李承泽,心思玲珑剔透,聪慧过人,是诸皇子中天赋最为出众的一个。
还有那位常年领兵在外,镇守边疆的大皇子,战功赫赫,英武不凡。
每一个,都有可取之处。
唯独这位三皇子李承白。
从小到大,似乎就跟“顽劣”、“胡闹”这些词绑在了一起。
不喜读书,热衷玩乐。
在庆帝眼中,几乎等同于一个废子。
平日里极少垂问,更别提召见。
也正因为如此。
满京城的目光,都汇聚在太子,二皇子,乃至远方的大皇子身上。
各方势力角逐,拉拢,试探。
却唯独将这位三皇子,彻底忽略。
谁会把宝贵的时间精力,浪费在一个注定“不成器”的皇子身上?
更不会有人,费心去算计,去针对,甚至去暗下杀手。
某种程度上,这“顽劣不堪”,反而成了他最大的护身符。
此时,庆帝的训斥已经结束。
李承白这才敢动。
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抹眼睛,仿佛刚刚哭过。
泪眼汪汪,满脸委屈。
他慢吞吞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膝盖处一阵麻木刺痛。
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被吓得不轻。
他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庆帝,眼神里充满了孺慕,还有一丝被责罚后的失落。
然后,才带着那群同样战战兢兢的宫人,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看着那小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
林若甫感觉到亭内的低气压,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这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口。
语气恭敬,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陛下。”
“三皇子殿下毕竟年幼,心性未定,贪玩跳脱些,也是人之常情。”
“陛下日理万机,还请保重龙体,切莫为此动了真气。”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